第61章 七星峰(5)(1 / 2)

那作漢人打扮的男子,正是辛暮雲。

少意盟大火之後,少意盟人一直死死盯緊辛家堡,唐鷗和司馬鳳等人從未聽過辛暮雲行動的消息,如今見他在這里出現,不能不驚詫。

他們既不知辛暮雲是如何從嚴密的監視中逃走的,更想不出他和東原王木勒混在一起是做什么。

唐鷗察覺沈光明心跳呼吸都開始急促,悄悄攥著他的手,試圖安慰他。

沈光明又恨又怒,渾身發抖。想到他和自己身世也算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又覺憤恨中有無法說明的凄楚。

他永不會跟唐鷗說,自己曾經有那么一段時間想象過辛暮雲是自己的家人。或者不是辛暮雲也可以,是林少意,或者是別的大俠。只要他們武功高強,沈光明就無需論善惡;只要他們能在他最困苦、最艱難的時刻,有如神降一般站在自己面前,說,我是你親人,我帶你走吧。當他隨著唐鷗踏入了這個比想象中更詭譎的江湖,接觸了辛暮雲和百里疾,這些想法便慢慢變了。

辛家堡的人和方大棗、柳舒舒、丐幫弟子及少意盟的大火有關,於是便和他的憤恨有關。

他為當年辛暮雲孤身一人對抗試圖踏平辛家堡的江湖的壯舉心折,但也無法理解他那些扭曲的想法。

唐鷗緊握著他的手,將他拉近自己身邊,又快又輕地抱了他一下,

不遠處的辛暮雲正和木勒說著話。他一邊說話,一邊拉拽著那僵人,令僵人踉蹌跌在雪地中。

「要演示控屍術嗎?」司馬鳳很快判斷出了現在的情況,「木勒那邊懂控屍術的人是他自己?他要操縱這干癟玩意兒?」

「不可能。」遲夜白立刻道,「東原王即便懂得控屍術也不可能親自去操作的。這樣做風險太大,他要用死靈軍隊去征戰殺伐,必定需要有人在陣前操縱。」

他話音剛落,果真見木勒退了一步,隨即身後有兩個略為年輕的狄人走出來,站在辛暮雲身邊。

司馬鳳:「???」

遲夜白:「辛暮雲懂控屍術?」

這回輪到司馬鳳斷然道:「不可能。這門功夫是百里疾的家傳之秘,怎么可能隨意傳授?而且辛暮雲自己也有看家本領,不至於去學這玩意兒。」

這時沈光明從一旁低聲插話,語氣低沉:「如果辛暮雲早就知道百里疾會在少意盟大火中死去,所以讓百里疾把控屍術傳給了自己呢?」

余下三人齊齊一愣。

山洞處的雪地簌簌亂響。那原本四肢著地爬行的僵人竟然慢慢站起,在風雪中直立著。

而辛暮雲帶著兩個年輕人站在僵人之後,雙手緩慢舉起,口中念念有詞。

——他果真習得了控屍術。

以前每每看到控屍術,都沒有細細觀察的機會,四個人此時不免都屏息凝神,全神貫注。

僵人僵硬地走了兩步,似是還不夠熟悉。辛暮雲手指抓攏又放開,隨著他的動作和口令,僵人緩慢做出舉手、彎腰和站立的姿勢。木勒臉上顯出愉快神情,推了那兩個年輕狄人一把,讓兩人去試。

這一試就試了近半個時辰。兩個年輕的狄人還不夠熟悉控屍術,僵人偶爾會不聽使喚,甚至慢慢回頭盯著辛暮雲。辛暮雲倒是從始到終都一派鎮定,就連僵人行走逼近,也只是輕輕彈動手指,驅使僵人後退。兩名年輕狄人嘗試之後,再次由辛暮雲向木勒演示。

他讓僵人做出了一個彎腰挖掘的動作。

僵人手中並無工具,但它弓腰翹臀,很顯然是在盯著地面某處。

辛暮雲開口念了一句話。下一刻,僵人便慢慢伸出雙手,突地一把深深抓入雪地之中。

雪沫四處飛濺,黑乎乎的僵人揮舞細瘦雙手,在雪中挖掘不停。

這情景無聲無息,又實在太過詭異,唐鷗等人大氣不敢出,全都死死盯著那僵人。

「它在挖東西……」司馬鳳低聲地自言自語,「挖的什么?為什么要讓僵人演示挖掘的動作?」

無人可回答他這個問題。眾人一直等到辛暮雲和木勒等人回到山洞之中,才略略松了一口氣。

「我們跟進去吧。」沈光明立刻道,「不然辛暮雲又要跑了……」

「跑不了,天涯海角都有小白幫你抓回來。」司馬鳳截斷他的話,「先回剛剛那個山坳,我想起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司馬鳳想起的,是少意盟大火當夜,他和遲夜白趕到少意盟附近的時候發生的事情。

當時百里疾已經墜入郁瀾江,兩人各自率著幫眾正巧過江,恰好於此時發現百里疾,因而順手救起了他。

「起火的地方是少意盟的正前方和東西兩側,郁瀾江在少意盟的北面。而後來據盟中幫眾說,百里疾是出現在書閣那里的。書閣也位於少意盟的北側,與郁瀾江只隔了一道圍牆。」司馬鳳讓眾人都坐在山坳底下,抄出他昨夜削的那根扁平扇狀棍子,在地上劃了個方形,解釋一通後抬頭問沈光明,「沈光明,哥哥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百里疾是從哪里進入少意盟的?」

唐鷗:「……誰是他哥哥?」

司馬鳳:「噢,對不住,您是,唐大俠您才是。」

唐鷗不悅地皺眉,他覺得司馬鳳在無故地拖延時間。這時沈光明開口了:「他是從北面進來的。」

「你說說?」司馬鳳循循善誘。

「正前方和東西兩側都有很多人把守著,林盟主、林大俠與照虛大師,還有我師父和柳姑姑,都不是一般的武林人士,百里疾身手再好,也不可能闖過這些地方而沒有任何人發現。而且他一心要燒少意盟,火點就是書閣,因此他不會耽擱時間,必定第一時間接近書閣。只有從北面,從郁瀾江上進入少意盟,才比較穩妥。」

司馬鳳很高興:「說得很好。那我問你第二個問題:百里疾是不是辛家堡最重要的武力?」

這次沈光明幾乎是不假思索:「當然是。青蠍之名遍傳江湖,辛家堡除了辛暮雲,就是他武功最好了。……說不定他比辛暮雲還要好。」

遲夜白插話道:「他確實比辛暮雲更強。」

「第三個問題。」司馬鳳亮出三根手指,「為什么辛暮雲派遣這個最重要的高手進入少意盟,卻沒有及時接應他?他為什么要舍棄百里疾?」

唐鷗和沈光明都是一愣:「什么意思。」

「司馬,他們不知道當夜的情況。」遲夜白平靜開口,「發現百里疾之後,我立刻派出鷹貝舍身手最快的幾名好手,逆流而上,看是否還有辛家堡的人在江面徘徊。只有一艘船,船上只有一個人。那艘小船停在郁瀾江邊,正好能瞧到少意盟北面的戰況,包括燃燒的書閣。辛暮雲就在那艘船上。」

沈光明呆了半晌,訝然道:「辛暮雲看到百里疾墜江,但是沒有理他?」

「他必定也看到了百里疾和照虛纏斗,還有和你師父……但他什么都沒有做。」遲夜白道,「他站在那艘船上,沒有任何動作。」

唐鷗終於明白:「他想要百里疾死。沈光明的推測很有道理,那時辛暮雲已經從百里疾那里獲得了控屍術。」

司馬鳳靠著冰涼的山壁,嘆氣道:「現在雖然不死,但也差不多了。」

他啟程出發到靈庸城之前,去看過百里疾。百里疾仍舊時時昏迷,但偶爾也有蘇醒的時候。他蘇醒的時候也是一片茫然的,想不起自己是誰,也記不得自己做的事情。還想再問的時候,他又陷入了昏迷。因而遲夜白等人才會想去尋找聖手屠甘,好從百里疾口里挖出些訊息來。

「百里疾已經沒用了。」司馬鳳說,「他傷太重,而且是新傷舊傷疊在一起。辛暮雲用起他來真是不要命。據說他腦殼已經被水泡壞了,現在只盼屠甘真有回春聖手。」

沈光明默默不語。他知道一旦屠甘把百里疾治好,等百里疾說出辛暮雲和辛家堡的打算,他的結果肯定也是一個死。而且死得絕對不輕松。

真好。沈光明暗暗想。世間有多少種不輕松的死法,不妨都讓百里疾親身試試。

唐鷗低聲道:「辛暮雲還真是恨百里疾。他是怨辛大柱疼愛百里疾甚於他么?」

司馬鳳搖搖頭,表示不清楚。坐在他身邊的遲夜白卻猶猶豫豫地開口了。

「辛暮雲有多恨百里疾,我說不清楚。但百里疾和辛大柱的淵源卻不簡單,百里疾的父親百里川之死,和辛大柱有些聯系……」

此言一出,三人都露出驚訝神情。

司馬鳳最為激動,推了他一把:「哎喲你還有什么事情沒跟我說的?來來來講來聽聽。」

遲夜白很後悔自己剛剛說的話,抿緊了嘴搖頭。

司馬鳳和他逗笑幾句,看到他仍是不開口,面色漸漸變得嚴肅。

「遲夜白,我們現在正在狄人的地盤上,四個人,還有一個唐鷗的沒用師叔。」司馬鳳遙指山洞的方向,「我們面對的是一大群邪氣玩意兒,你還憋著不說做什么呀?萬一百里疾和辛大柱的關系,能動搖辛暮雲呢?說不定我們就能把辛暮雲逮回去了。」

他始終出身刑名世家,再艱險也不忘逮人。

遲夜白抬眼看他,仍舊搖頭,豎起食中二指在自己唇上斜著一比。

司馬鳳愣了片刻,突然笑了。

一旁的唐鷗和沈光明一頭霧水,不知兩人在打什么啞謎。

「我知道了。」司馬鳳笑道,「這個手勢的意思是,這個消息是絕密的,他不能說出來。」

他用那扇形棍子抵著遲夜白下巴,立刻被遲夜白打掉了。

「你不能說,但我可以問,對不對?」司馬鳳笑了兩聲,斂去臉上嬉鬧神情,認真起來,「遲當家,你只需要回答你能回答的部分。你說的這件事是鷹貝舍主動發現的嗎?」

遲夜白:「不是」

司馬鳳:「這個謎只有鷹貝舍的人才知道嗎?」

遲夜白:「不止。」

司馬鳳笑著點點頭:「我明白了。」他說完轉頭看沈光明。沈光明一頭霧水還沒擦干,急道:「看我做甚!你明白了什么?」

「不要急,哥哥再問你一個問題……」

「不用問了,說。」唐鷗利落打斷他的話。

司馬鳳:「……好罷。首先我們已經知道,小白和他家里那些人都特別懶,除非那個情報特別值錢,或者是有人委托,他們才會出發去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