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七星峰(5)(2 / 2)

遲夜白:「……」

唐鷗:「司馬,我勸你好好說話,嘴巴清爽點兒。我是為你好。」

笑了一會兒,司馬鳳終於再度認真起來。

「如果這是個值錢的消息,那么鷹貝舍肯定會主動去找,並且會將它出售。但小白說不是,並且這是個絕密的信息,所以百里川之死和辛大柱的關聯,是有人委托鷹貝舍去調查的。」他再度使用扇子,在地上比劃,「這是其一。其二,這個謎不止鷹貝舍的人知道,但鷹貝舍對這種委托調查向來都十分嚴格地執行保密原則,所以知道這件事的別人肯定是委托者。因此,委托鷹貝舍去調查的人還活著。其三,會委托去調查的人,肯定和辛大柱或者百里疾有關系。其四,我們都覺得辛暮雲眼睜睜看著百里疾去死很奇怪,也都認為他對百里疾有很復雜的恨意。」

「哦!」沈光明驚喜道,「委托鷹貝舍調查的人是辛暮雲!」

三人齊齊看向遲夜白。遲夜白盯著司馬鳳,臉上流露出很復雜的神情,但最終沒有否認。

司馬鳳繼續拐彎抹角地問之後的事情。

百里疾的父親百里川當年死得蹊蹺。沈光明記得當時七叔說過,百里川因為發現妻子懂得控屍術並教授兒子控屍術,決定與妻子談談。兩人在房中談了一夜,之後百里疾破門而入,便發現父親已死,母親在一旁掩面痛哭。當夜,百里疾的母親也自殺了。

沈光明當時便對那一夜夫妻倆發生的事情十分好奇。沈直沒有正兒八經地娶過妻,沈正義雖是他親兒子,但沈光明和沈晴都沒見過沈正義的母親,因而沈光明也很少見識夫妻爭吵。

原來吵架還能吵死人,他覺得挺可怕的。

「百里川身死當夜,那個房間里只有他和他妻子兩個人嗎?」司馬鳳的第一個問題便問得很奇怪。

沈光明:「自然是兩個……」

但遲夜白猶豫片刻後,搖了搖頭。

司馬鳳冷笑一聲,搖著那把不存在的扇子:「果真如此。辛大柱的目標不是百里川,是百里川的妻子,對不對?」

沈光明和唐鷗沒能跟上司馬鳳的思路,只能好奇又緊張地隨著司馬鳳的眼神盯著遲夜白。

遲夜白慢慢點點頭。

沈光明覺得自己好像懂了,但又說不上來懂了什么,連忙拽著司馬鳳詢問。

「一個房子,兩個人。百里疾進入要破門,說明房子是從里面關上的。」司馬鳳又開始比劃,「一個人死得不正常,那么害死他的肯定是另一個人。百里川死了,所有人都會認為是他妻子所殺,而妻子最後又殉情身亡,更是坐實了這個結論。但是小白剛剛說了,辛大柱和百里川的死有關。那么百里川死的時候,那個地方就肯定有蹊蹺,不是我們一開始認為的那樣。」

「這只是一個推測,萬一當時辛大柱不在房中,是他授意那女子殺夫呢?」唐歐問。

「那我便再多問兩個問題而已。雖是推測,內里也有關聯。」司馬鳳道,「房中不止兩人,那么當夜辛大柱也在房中。小白,對不對?」

遲夜白默認了。

「看來三人是在商談某件事情,談著談著,三人一言不合,辛大柱出手殺人。但為什么只殺了百里川?」司馬鳳說得飛快,「如果辛大柱一次殺了夫妻兩人,說明夫妻知道了某些事情,他是要滅口。可他只殺了百里川一個人,留了女人活下來。你覺得是為什么?」

沈光明被他這么一問,立刻皺眉思索起來。他還沒理清楚,一旁的唐鷗已平靜開口:「威懾和恐嚇。」

「對。」司馬鳳笑道,「唐兄不愧是江湖中人,對這些手段十分熟悉。」

「我與辛暮雲曾相交過一段。辛家堡在處理郁瀾江水務的時候,很善於用威懾和恐嚇這個手段來達到目的。辛暮雲也曾說過,在必要時的時候,取一兩條人命就能達到威嚇的效果,是值得的。我現在才明白,這種想法是他爹教給他的。」唐鷗補充道。

「可是為什么要威嚇一個女人?」沈光明疑惑道,「他要做什么?」

「既然是威嚇,自然是有目的。說明那女人身上有辛大柱想要的東西。」唐鷗也是越說越順溜,「辛大柱和夫婦二人商談,但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他真正想要與之交涉的是百里川的夫人,因而以殺害百里川為手段威嚇那女人。女人或許是不從,或許是不信,因此辛大柱最後將百里川殺了,以徹底恐嚇那女人。殺了夫君,下一個或許就是她兒子。女人為保百里疾性命,干脆吞銀自殺。」

「對,這個推測可能性最大。」司馬鳳贊同道,「所以這也說明,女人寧可選擇死也不交出那『東西』,那玩意兒必定非常緊要,且非常可怕。而且她知道自己一旦死了辛大柱就拿不到他要的東西了。因而辛大柱想要的東西是看不見的,是藏在那女人腦袋里的。」

沈光明又似懂多了一點,但又模模糊糊。

「那辛大柱為什么還要收留百里疾?」他喃喃道,「難道百里疾身上也有那東西——」

他的聲音突然斷了,七叔說的故事突然在腦里復蘇。懸崖,郁瀾江,披著白布的屍體,念念有詞的幼童,暗處窺視的人。

「——控屍術!」沈光明失聲道,「辛大柱想要控屍術!」

山腹的洞口外頭風雪狂舞,里面卻十分溫暖。

曲曲折折地走進去,能在中途看到一處寬闊的洞穴。地面鋪著厚厚的毯子,直接坐在上面也不覺冷。洞壁上鑿了洞,洞中放著燭火。燭光映著從洞壁頂端垂吊下來的巨大旗幟,光影晃動。旗幟上綉著一頭巨大的獅子。

「這種異獸中原從未見過,想不到北地也有這么特別的東西。」辛暮雲喝了一口酒,盯著頭頂旗幟道。

木勒與他對坐在毯子中央。這里陳設簡單,他也十分隨意,拿著一壺酒與辛暮雲對飲。

「這異獸名為獅子,說實話,我也沒有見過。」他回憶道,「當年獅子軍成立的時候還不叫獅子軍,就是王帳衛隊。後來有個遠游的外來者造訪王帳,與祖父說了許多遠方的故事。他說大地和大地之間,被極深極廣的海洋分隔開。要從這片大地到另一片大地,要使用一種名為船的東西。這異獸就是他告訴祖父的,說是另一片大地上最最凶悍的野獸。祖父十分喜歡,覺得異獸的鬃毛威風得很,又聽說異獸的吼聲能令山川崩裂,江河噴涌,於是就將王帳衛隊命名為獅子軍。」

他說起這段故事,津津有味。辛暮雲嘴上似乎很好奇,臉色卻十分淡漠。

木勒已習慣他這模樣,也不十分在意。

「還要多久才能成?」他問辛暮雲,「舒琅托人捎信給我,說府中又出現了僵人,我的王妃受到了驚嚇。」

「那不過是一次疏漏。」辛暮雲平淡道,「當年你為了嘗試控屍術,找不到更好的地方,只在靈庸城外的廢墟里殺人練僵人,又看守不力,才讓那些僵人們紛紛回到靈庸城。這次是那玩意兒太過頑固,才會出事。」

「當年不頑固嗎?」木勒問。

辛暮雲罕見地笑了笑:「當年頑固的不是那些僵人,是王爺你。你思念王妃,又親自操縱僵人。因而僵人們才會不由自主地聚集在王妃家的周圍。你當時也太過大意,有時竟在靈庸城內……」

「辛先生,你笑起來比較有活人氣,還是要多笑笑才好。」木勒打斷了他的話,「我思念王妃,它們就隨著我的思念去探望王妃?這個說不過去啊。罷了,不說以前。這次又是怎么回事?那僵人是徐子川做的,這么久了,居然還能動?」

辛暮雲沉吟片刻,語氣也有些不確定:「能動自然是能動的,我將蠱蟲放在它身上了。當時只是想看看蠱蟲對死了這么久的屍體是否有作用,誰料她竟真的動起來了。」

「而且還出了洞,下了山,去了靈庸城,進了我王妃的家?」木勒笑問,「這可蹊蹺了。」

辛暮雲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地飲。

「以前的僵人到那邊去,是因為你操縱著他們,而你心中始終思念王妃……但這個是我放的蠱蟲,我操縱著……它回到靈庸城,是因為它自己想見什么人么?」

木勒驚訝道:「死了那么久,還能有意識?」

辛暮雲搖搖頭:「不可能有了。你還記得那僵人是什么人做成的么?」

「我只記得是徐子川殺的人,也是他做成的僵人。其余的可記不住了。」木勒仍舊笑著,「說起徐子川,我倒是記得現在敏達爾住的那院子以前是他的書房。僵人回去不會是想見他吧?說不定心里還牽掛著這個殺了自己的人,百里十里都要走回去,想瞧瞧他呢。」

辛暮雲冷冷笑了:「惡心。」

一壺酒喝得見底了,辛暮雲站起來走出洞穴,沿著開鑿出來的道路慢慢走向更深處。狄人守衛悄悄溜進來,跟木勒說了幾句話。

「怪人一個。」他爽快地說,「回去吧。」

小小的隊伍很快離開洞口,順著風雪慢慢走下了七星峰。原本看守洞口的人也被帶走,洞口十分安靜。

唐鷗等人從遠處看到木勒等人離開,立刻決定開始准備潛入山洞。自從知道辛大柱收留百里疾的目的是控屍術,沈光明還處於驚愕中回不過神。

「知道這件事對我們很有利。到時候可以出其不意地嚇一嚇辛暮雲。」司馬鳳說,「他不知道我們知道。」

沈光明突然想起另一件事:「那百里疾知道嗎?」

唐鷗:「你覺得他知道嗎?」

沈光明想了想:「知道的吧……他應該知道好多事情的。」

司馬鳳將自己珍愛的小棍子揣入懷中,看到遲夜白臉色不虞,便安慰他幾句:「我知道你們鷹貝舍的鐵則就是保密,但現在情非得已,事有緩急輕重嘛。」

「鐵則?」沈光明在一旁問道,「聽上去很厲害。有多鐵?」

「違者死。」司馬鳳笑著說,「是小白訂的,整個鷹貝舍、整個江湖都知道。就這仨字,厲害吧?」

沈光明想了想剛才發生的事情,嚇得抓住了遲夜白的袖子:「遲當家!你不用死吧!」

司馬鳳接話道:「當然不用。他為我破這鐵則也不是第一次了。」

身旁衣袂輕拂,遲夜白一言不發起身,與唐鷗走到了一起。

沈光明看著遲夜白,小聲對司馬鳳說:「司馬大哥,既然這樣,你就不要總是這副模樣戲弄遲當家了。他自己訂立的鐵則,鷹貝舍上下都遵守,整個江湖都知道,偏偏他這個當家為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例。」

司馬鳳微微皺起眉頭。

「他心里必定是難受的。」沈光明道,「若是這事被披露了,不止他,整個鷹貝舍都聲名盡喪。他這個破例,風險可太大了。」

司馬鳳默默看他,良久才點點頭:「對啊。」

沈光明:「……對什么對啊。你以後別讓他做這樣的事情了。」

司馬鳳敲了沈光明腦袋一記,起身走向了遲夜白。唐鷗適時走回來,拎起沈光明:「一會兒進去了,不要胡亂沖,跟著我。」

「我的大呂功已經很厲害了。」沈光明道,「你不要總將我看做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啊,我不用你保護。」

「……我不是保護你。」唐鷗萬分認真,「我是讓你跟著我,好好保護我。」

沈光明:「……啊?」

唐鷗:「千真萬確。別離開我,保護我。」

沈光明自然知道這話的真假。但縱然知道,心里也很歡喜。他傻笑一陣,好容易才平息心情,整整衣衫,與唐鷗等人小心步出了山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