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追擊(3)(1 / 2)

刀上的毒究竟多厲害,唐鷗是切身體會到了。

沈光明走後沒多久,他就陷入了昏迷。

這昏迷沒有讓他徹底失去知覺,他似乎仍清醒著,但抓不住准確的地點與時間,仿佛陷在一個遼闊的夢里。

山是高的,路是遠的。兩側林木高聳,他走在粗糙的石子路面上,手里抓著一把柴。山外仍是山,霧氣從山根那處涌出來,浮在空中。兩只落單的雁哀鳴著,擦過霧氣邊緣,飛往遠山。

唐鷗在模糊間隱約明白了自己身在何處。

這是子蘊峰。他是十年前初入此地學習的孩童。

他走了幾步,突然拔腿狂奔起來。

將這路走到盡頭便是一處清潭。順著清潭邊上一塊形似大龜的石頭往上走,經過三十四棵紅楓和十二株永遠結不了果的桃樹,他就能見到師父。

張子橋果真在練劍。練的是他教給唐鷗的那套秋霜劍。

劍意應似秋霜,凜冽寒厲,後勁綿綿。唐鷗初練的時候還不懂什么是狠什么是辣,於是有形無神。張子橋教他練劍的時候沒少罵他,唐鷗記憶中,自己鮮少獲得過張子橋的稱贊。

他站在一棵很高很高的樹下面,怯怯地看張子橋練劍。

「師父……」唐鷗小聲叫他,沒有回應。

天瞬間便暗了下來。他手里不知何時提了一盞燈,隱隱照亮張子橋靈動身影。唐鷗心中一慌,連忙提著燈跑到張子橋的身邊。

張子橋被他打斷,氣得又罵:「柴砍好了嗎!雞喂飽了沒有?」

「都做好了。」唐鷗舉著手里那捆柴給他看,「師父,教我練劍。」

張子橋神色突地溫和下來。他將手中的劍遞給唐鷗握好,自己拿著他那捆柴,退了兩步。

燈火晃動著,照得張子橋有些虛。唐鷗慌忙捏緊了那把劍,手中重量不對,他低頭一瞧——這不是當時的那把無名劍,是七叔之後給他重新打了劍鞘的秋霜劍。

唐鷗慢慢放下手里的燈,抬頭看著幾步之外的張子橋。

「師父,好久不見。」他低聲道,「唐鷗不中用,丟你的臉了。」

張子橋看似想責備他,話到嘴邊一又咽了回去,轉而問道:「青陽心法都練好了么?」

「最後一層過不去。秋霜劍也練不到最高一層。」唐鷗說。

張子橋走了幾步,忍不住嘆氣:「怎么就過不去呢?你還記得最後一層說的什么嗎?」

「記得。」唐鷗說出了最後一層的心法口訣,「萬般歸一,知白守黑;含凝於心,不死不生。」

「不好理解嗎?」張子橋問。

「不好理解。」唐鷗老實回答。

張子橋拍拍地面,盤腿坐了下來,唐鷗也坐下,將燈放在兩人中間。

「其實我也不理解。」張子橋說。

唐鷗:「……什么?」

張子橋哈哈大笑。「真的不理解。青陽真氣是師父傳給我的,之後的心法口訣全是我自己根據他以往的口訣總結和編出來的。」

唐鷗:「……那你是怎么突破最後一層的?」

張子橋歪著腦袋,笑得很壞:「因為我死過一次。所以唐鷗,你也要這樣來一次。」

張子橋說的那場意外發生在他收唐鷗為徒之前。當年他在少林寺與人辯經,結束之後返回子蘊峰,路上遭到了敵人的圍攻。

圍攻的人武功都不高,只是人非常多。恰好張子橋旅途勞頓,不小心著了暗算,被那百十個人團團圍在路邊茶坊之外。

茶坊上還另有一個中年人,他只聽得隨從喚他「唐老爺」,卻不知對方底細。只是這些江湖人擺明了是沖自己來的,張子橋不願連累他人,便走出了茶坊,另尋地方比試。

饒是他自恃藝高人膽大,也敵不過百十個人輪番上陣的車輪戰。張子橋一直沒有提起過這件事情,覺得丟臉。但唐鷗聽了一半就知道他說的是什么了。

他曾跟沈光明說,當日他爹帶他來子蘊峰拜師學藝的時候,張子橋是看在銀票的份上才收了自己的。但實際上因為,當日那位茶坊中的「唐老爺」曾救過張子橋一命。

唐鷗的父親領著隨從在山後的溪水里找到張子橋的時候,他只剩半口氣吊著。因人傷勢太重,不能移動,唐老爺便買下了那茶坊,將張子橋安置在茶坊里,留了人細心照顧。如此這般三個月後,張子橋才恢復完全,能夠離開了。他不願欠那唐老爺的人情,以為這種商人行善應該是想讓自己為他做事,沒曾想唐老爺領著個孩子過來了,頭一句話就是請他收自己兒子為徒。

唐鷗聽父親說過這件事,此時連連點頭。

「我以往練習青陽真氣,從未想過它還有這番妙用。」張子橋比劃了一下,「那三個月中,我就是用青陽真氣給自己療傷的。」

圍攻他的人來自各個幫派,有的光明正大,有的擅使暗器和毒物。他內傷外傷都很嚴重,外傷能養好,內傷卻要調。

「你現在快死了,你知道嗎?」張子橋坦然道,「不然你見不到我。」

「我曉得。」唐鷗點點頭,「但這樣能見到你,也是很好的。」

「把青陽真氣都收回來,收回你的丹田里,護住自己的心脈。」張子橋道,「它和大呂真氣不一樣,大呂真氣一不小心就會反噬原主,青陽真氣是會始終保護著你的。」

「它正在保護我。」唐鷗指著胸口道,「不需要我將它收回來,它自己就……」

「不是的,你一定要引導真氣,回歸丹田。」張子橋再次強調,「必須要你自己來引導,一絲都不能漏在外面,明白嗎?」

唐鷗皺眉想了又想,猶豫道:「沒聽過這樣的方法。」

「當你瀕臨死亡的時候,求生才是你最強烈的念頭。你會自發地聚攏體內的真氣……咦,你為什么沒有這樣做?」張子橋疑惑道,「你不覺得體內發冷嗎?」

被他這么一問,唐鷗才下意識地摸摸自己胸口。

「不冷……不對,冷的。有一股我不熟悉的真氣,有點冷。」唐鷗訥訥道,「但它沒有威脅我。它和青陽真氣融合在一起了……很適合,不難受。」

「……大呂真氣?」張子橋了然道,「子蘊在幫你。」

此時張子蘊的房子外頭,木欄桿上開始噼噼啪啪結霜。

司馬鳳和遲夜白披著披風站在外面,還是覺得冷。谷中原本溫暖如春,但唯有此地,寒冷得異常。

「真的不要我幫忙嗎?」司馬鳳殷勤道,「你可以靠著我。」

遲夜白笑笑:「不用。」

司馬鳳又說:「那我可以扶著你。」

遲夜白:「不用!辛暮雲死了沒有?你去瞧瞧。」

司馬鳳只好去了。辛暮雲被張子蘊扛回來扔在外頭,眼看著有進的氣沒出的氣了,一張臉又黃又黑,口鼻中污血橫流。

「唐鷗倒是艱難,這廝為何拖這么久還沒斷氣?」司馬鳳奇道。

「青陽真氣有利於行血,修習之人一旦中毒,情況往往瞬間就很危急。」遲夜白給他解釋道,「他師父年輕時也遇過一遭,很凶險。」

「你連這個都知道?」司馬鳳連忙拍馬屁,「真不愧是鷹貝舍當家。」

遲夜白扭頭,繼續守著那處小小的房子。

張子蘊和沈光明正在房中以大呂真氣為唐鷗逼毒療傷,真氣寒冷凶猛,周圍十幾丈的葉片都打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