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台上的少年請別哭泣(1 / 2)

傍晚,學校的廣播里放著貝多芬的《獻給愛麗絲》,伴著歡快的鋼琴聲,學生們騎著自行車陸陸續續地涌出校門。

教學樓的天台上,一個少年靜靜地靠著牆坐著,他低著頭,頭發凌亂,額頭上已經干枯掉的血跡變成暗紅色的硬殼,干凈的白校服上染著點點滴滴的血跡,他一手握著已經破碎的眼鏡,一手使勁地撇著眼鏡腿,將長長的一根眼鏡腿撇成一段一段的,到最後眼鏡腿變得很短,撇不斷了,他還固執地撇著,不工整的缺口劃過他的手心,在他的手掌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紅痕,血珠一串串地滴落下來。

他像是毫無知覺一般,繼續撇著,固執地想將那短短一截的眼鏡腿撇開,一直躲在一邊的夏彤再也忍不住,她走上前去,奪過他手中的眼鏡腿,用力扔了出去,將他受傷的手握在手里,難過地看著他說:「曲蔚然,你別這樣。」自從早上發生那事以後,他就這樣,躲在教學樓的天台上,一句話也不說,一直和他的鐵框眼鏡腿較勁。

曲蔚然還是不說話,眼睛冷冷地瞪著前方,面無表情,他不戴眼鏡的臉龐顯得更加棱角分明,一向暖如冬陽的曲蔚然,在這一刻看上去是那么冷硬、陰沉,沉默得可怕。

夏彤吸了吸有些酸的鼻子,伸手從口袋里掏出一塊干凈的手絹,那手絹還是她和曲蔚然第一次見面時,他為她包扎傷口時留給她的。

夏彤將手絹疊了兩道,拉過曲蔚然還在流血的手,輕輕地為他包扎。曲蔚然冷冷地看著,當夏彤快包扎好的時候,他忽然把手猛地縮回,將纏在手上的手絹用力地扯下來,傷口瞬間又裂開了些。

「你干什么呀?」夏彤快哭了,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哀求地看著他,「你別這樣。」

曲蔚然握著手絹,帶著鮮血的手指輕輕地搓揉著:「這么小的手絹能包扎什么傷口?」

他抬起頭望向夏彤,眼里一片漆黑,看不見任何情緒,只有無限的、讓人靈魂都顫抖的黑暗。

「包扎了手,那頭怎么辦?」曲蔚然指著頭上的傷口問。

「手臂怎么辦?」

「腿怎么辦?」

「背脊怎么辦?」

曲蔚然每說一個地方,都指著傷口,一聲聲地問:「這里怎么辦?這里呢?」

「還有……」曲蔚然僵硬地地抬起頭,望向夏彤問,「我的心怎么辦?」

「我這里,真的好痛!」

「痛得想現在就死去!」

「為什么我還要活著?」

「像狗一樣活著?」

曲蔚然抬手,緊緊捂住胸口,他的身體像是承受不住那種痛苦一般,一直不停地顫抖著,可即使這樣,他還是沒有哭,即使他痛苦得表情都快扭曲了,卻還是強忍著,沒有流一滴眼淚。

夏彤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傾身上前,一把抱住他,痛哭道:「你別這么說,你別這么說,我們會好的,會好的,我們會長大的,等我們長大了,就沒有人能欺負我們了。曲蔚然,我會很用力很用力地變強的。我會保護你的,下一次,我一定會保護你。」

夏彤抱著曲蔚然,使勁地哭著,哽咽著對他說:「我會保護你,我們一起長大,一起變強,一起再也不被人欺負。」

曲蔚然默默地聽著,眼眶慢慢地變得微紅,他緊緊地咬住嘴唇,伸手抱緊懷中柔弱的身軀,將頭埋在她的肩膀上,沉聲道:「笨蛋……誰要女孩子保護啊。」

「我保護你,我保護你!我可以的!」夏彤不停地重復著,用盡全身力氣抱緊他,曲蔚然卻不停地罵著她:「笨蛋,笨蛋。」可漸漸地,他一直顫抖的身體慢慢地平靜了下來,漆黑的雙眸也微微地被點亮了一絲光。

那天晚上,他們在天台一直抱到天亮,夏彤哭累了,便靠在曲蔚然懷里睡著了,當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她的身上披著曲蔚然的校服外套,她動了下身體,疼得讓她的眉頭緊緊皺起來,睡了一晚上的水泥地,全身骨頭都睡疼了。

「醒了?」黑暗中,她聽見熟悉的聲音,轉頭望去,只見曲蔚然半個身子靠著牆壁,雙腿被她枕在頭下。夏彤吃驚地連忙坐起來,身體里的骨頭發出清脆的「咯嗒」聲,疼得她忍不住低吟一聲。

「怎么了?」曲蔚然靠過來問。

「沒事,就是全身疼。」

「站起來活動活動吧。」

「嗯。」夏彤站起身,跳動了幾下,酸痛似乎減緩了一些,她轉頭看著曲蔚然,他居然還坐在地上。

「你怎么不站起來?」

曲蔚然笑了笑,揉著腿道:「腿麻了。」

夏彤看著他的笑容,愣了愣,然後伸手過去,曲蔚然抬手握著她的手,她用力一拉,他吃力地站起來。

夏彤問:「好點了嗎?」

曲蔚然笑著點頭:「嗯。」

夏彤繼續問:「心情呢?」

曲蔚然笑眯了眼:「嗯。」

夏彤也笑眯了眼:「那就好。」

「笨蛋。」曲蔚然還是罵她。

夏彤卻一點也不在乎,只要他能笑一笑,要她怎么樣都行。

因為今天是周六,學校不上課,曲蔚然和夏彤走出學校,到離學校不遠的早餐店吃了碗白粥,夏彤在吃鴨蛋的時候把蛋黃全掏進曲蔚然的碗里,現在的夏彤,有什么好的都先給曲蔚然,在她心里,曲蔚然已經超過了她自己的存在。

曲蔚然看著碗里金色的鴨蛋黃,抬手將自己的碗和夏彤的對換了一下,夏彤不解地看他。

曲蔚然用勺子攪了下白粥,熱氣徐徐地往上飄著,曲蔚然抬起眼,望著夏彤說:「夏彤,你不要當傻女人。」

「只有傻女人才會對男人這么好。」曲蔚然舀了一勺白粥,吹了吹,喂進夏彤嘴里,繼續道,「知道嗎?賤男人都是傻女人造就的。我不想對你犯賤。所以,你不要對我這么好。」

夏彤聽不懂曲蔚然的意思,只是眨巴著眼望著他。曲蔚然低頭喝著白粥,他吃東西的動作總是很好看,即使吃著五毛錢一碗的稀飯,也像一個貴族一般優雅。

那天早飯還沒吃完,曲媽媽就找了過來,她美麗的臉上滿是疲憊,一看見曲蔚然便像是松了一大口氣一般,急急地走過來,穿著高跟鞋的腳甚至扭了一下,夏彤看見曲蔚然神色一緊,卻終究沒有去扶。曲媽媽踉蹌了一下,站穩了才走過來,一臉歉意地對著曲蔚然說:「然然,然然,真對不起,媽媽也沒想到他會去學校鬧的。」

「媽媽只是聽說醫院里的護士不好,會打病人,媽媽只是想把你爸爸換一家醫院。」

「媽媽真沒想到會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