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8章 生來如此(1 / 2)

「請阿父賜我一張強弩。」

劉良跪坐在劉長的面前,說出了自己的訴求。

劉長驚愕的看著兒子,隨即問道:「誰欺負你了?」

「不曾有人欺負我。」

「那你要強弩做什么?」

「為阿父使北地。」

「我讓你去北地是為了犒勞群臣,不是為了讓你去獵殺群臣!頭次聽說犒勞群臣要帶著強弩去的!」

劉良急忙解釋了起來,「阿父,是這樣的,我向長安里的賢人請教學問,賢人告訴我說,無論想要做成什么事情,都要有足以說服他人的武力,武力就是底氣,無論是什么樣的道德君子,若是沒有武力的庇護,都無法完成自己的目的,想要做事,僅靠道德文章是不行的...我年少體弱,故而想要與阿父借一張強弩....」

劉長勃然大怒,「這是哪個老狗說的?簡直是胡說八道!」

「乃唐儒王同雲。」

「哦,王公說的啊,倒是有些道理。」

劉長一把將劉良拽到了自己的身邊,認真的說道:「可是你沒能理解他的話啊,這所謂的武力,並非是純粹的武藝,不是說誰能打就聽誰的,這講述的是實力,就拿你大哥來說,你大哥的武藝並不好,可是他的學問很強大,身邊聚集了無數賢才,這也是他的實力之一啊,他說的沒有問題,可這並非是一把強弩的問題。」

劉良若有所思,「那我該如何變得有實力呢?」

「你是我的兒子,你生下來便很有實力,只要你懂得運用這個身份,這個身份就能比得上百萬張強弩。」

劉長拍了拍他的頭,「好了,回去慢慢想吧!」

劉良盡管沒有拿到強弩,卻似乎有了些不同的感觸,恍恍忽忽的離開了厚德殿。

竇廣國走上前來,詢問道:「陛下,現在就要動手嗎?」

劉長冷笑了起來,「且不急...等時機成熟吧。」

竇廣國領了命,後退到了一旁。

當劉良沉思著諸事,走出皇宮的時候,卻是被嚇了一跳,在皇宮之外,站著好些人,這些人大多都是發須全白的老者,不少人都拄著拐杖,正看著大門的方向,安靜的等候著。劉良選擇繞開這里,對身後的甲士詢問道:「這里是什么情況?」

「回大王,這些人是來勸諫陛下的。」

「啊?勸諫什么啊?」

「這些都是京輔之地的三老,說是新稅令頒發之後,嚴重的危害了當地的百姓,前來勸諫陛下,希望能繼續采用過去的稅法,不要征收那么多的稅種...他們昨日就來了,先是去了商部卿那里,堵住人家的大門,那些大臣對這些年邁者也是無能為力,也不敢派遣士卒驅逐,被他們打傷了好幾個,連賈公都被石頭砸傷了腦袋,最後閉上了大門不敢去見他們...」

劉良有些詫異的說道:「御史公也太過分了吧,就算政見不合,也不該讓年邁者這般作為啊...」

甲士笑了笑,沒有回答。

當劉良從這里離開的時候,一輛馬車匆匆與他們擦肩而過,進了皇宮。

劉恆一臉嚴肅的走下了車,在近侍的帶領下,朝著厚德殿匆忙的走去。

當劉恆走進厚德殿的時候,劉長正眯著雙眼,坐在上位,身邊還有一人在為他說書,劉長聽的很是愜意。

「你且退下。」

劉恆呵退了那個說書人,劉長急忙睜開了雙眼,有些不情願的說道:「我就快聽完了,還差一點...」

劉恆直接坐在了劉長的身邊,嚴肅的看著他,「長,這些人並不是我找來的。」

「我知道...你是吳王又不是趙王,怎么能做得出這般愚蠢的行為呢?」

劉長打起了精神,冷笑著說道:「當初賈誼說要推行稅法革新的時候,我還有些遲疑,不知效果,如今看到這些人找上門來,我就知道當初支持賈誼是正確的了!」

「他們敢這般做事,只能說明一件事,賈誼的改制確實動搖了他們的利益,當初的稅賦簡單直接,他們說是一視同仁,其實上一視同仁就是對窮苦者最大的不公,現在的這個稅法,沒有給他們留下鑽空子的余地,自從上一年開始推行之後,你看國庫的情況,那是過去無法媲美的,這才是大漢該有的財力啊。」

「現在這些人直跳腳,說什么與民爭利,又說什么強征暴斂,欺壓百姓什么的,就差說我是秦始皇,說賈誼是李斯了...不過說起來,賈誼還真的與李斯是同門啊!」

看到弟弟說著說著就將話題轉移到了奇怪的方向,劉恆頗為無奈。

「你倒是看得開...大漢開國以來,就不曾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三老叩天闕,這件事若是處置不好,會引起極大的麻煩,他們可都是以為民請命的口號前來的,而且百姓未必知道稅法的本質,他們只知道過去不用繳農稅,現在卻多出了很多類的稅,不少人真的以為他們是為民請命而來的,賈誼這般的人,都無法與他們正面抗衡...你....」

「四哥你怕什么?」

劉長咧嘴笑了起來,「不過幾十個老頭,就把你嚇成了這樣?」

「我不是怕他們,我是怕你。」

「怕我什么?」

「我怕你會將他們抓起來處死。」

「大漢以道德治理天下,你作為天子,也必須要遵守,起碼不能對這些人出手...否則,影響將極為惡劣。」

劉恆很清楚自己這個弟弟的性格,面對這些倚老賣老,裹挾所謂的「民意」來為自己謀取利益的人,其他人可能會避讓,但是劉長絕對不會,越是面對年紀大的人,他越是激動,欺老打幼是弟弟一貫的傳統,他就擔心弟弟上了頭,將這些人給弄死了,直接引發巨大的輿論,目前大好的局勢都要葬送。

劉長沒有說話,當皇帝多年,他漸漸也就知道了皇帝的日常是怎么樣的了。

這所謂的治國,其實就是無間斷的爭斗。

與外敵的爭斗,與豪強的爭斗,與大族的爭斗,與奸臣的爭斗,與奸商的爭斗.....

廟堂的意義就是不斷的收拾這些人,不斷的面對他們所引發的麻煩,等到有一天廟堂對他們無能為力了,那就是廟堂要滅亡的時候了。

大漢是一個嶄新的帝國,故而有很多過去的王朝所不曾面對的東西,功勛大族,地主豪強,這倆玩意剛剛崛起在這片土地上,就已經帶來了無窮無盡的麻煩,而且最要命的是,這些東西是沒有辦法完全消滅的,反正目前是不行的,嚴格意義上,劉長才是天下最大的地主豪強,劉家才是最大的功勛大族,只要他們還存在,那這害蟲定然也會繼續存在。

總不能連自己一塊給干掉吧?

反正目前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因此,廟堂除了一次一次的對付這些人之外,還真的沒有什么辦法將他們徹底鏟除,不過,這些年里,廟堂通過諸多辦法,倒是將他們削弱了不少。

紙張,印刷,考核,啟蒙,這四個加在一起,就打破了大族對知識的壟斷,大族雖然依舊強勢,但是不可能像原先那般無法無天,一手遮天了,另外,這些形形色色的政策,也是一道道鎖鏈,包裹著那些豪強們,讓他們收起觸手。

廟堂所能做的就只有這些了,給他們上鎖。

當然,這些人也不是待宰的羔羊,不會放任廟堂給自己上鎖,總是想方設法的掙扎,如今劉長太過強勢,他們只能通過這樣的軟刀子來掙扎,若是廟堂處於弱勢的地位,那他們的手段可就不會這么「溫柔」了。

只是這軟刀子,也並不好阻擋,要顧慮的東西還是很多。

劉恆皺起了眉頭,無奈的說道:「你別覺得就是幾十個老者而已,大漢在各地都是有三老的,若是各地都出現這樣的情況,堵住官府的大門,反對推行新政...那要怎么辦呢?這不是可以怠慢的事情...」

「況且,你若是處死了這些人,各地的反對者只怕會更多,他們到了這個年紀,若是能為自己的宗族謀利,也未必就怕被處死,我擔心他們反而會想辦法激怒你,以求死。」

「四哥不必再說了,四哥的意思就是讓我不要來硬的,對吧?」

劉恆點了點頭。

「這件事,最好還是讓我來出面...我與他們進行交涉,定然能很好的解決這件事。」

劉長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