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十七歲,十七歲啊(2 / 2)

「錢資自古壞名節,臣受之有愧。」於謙當然不願意收這個宅院。

這沒由來的突然賞賜了個大宅子,這不明不白的,他實在難以接受。

興安搖頭,這陛下還真是把於謙給猜透了,知道這上次於謙也不願意接受。

「陛下交待咱家的時候,就知道於少保會推辭,特意交待了口諭:知道,知道。」

「於少保寫了首《暮歸》言:小小繩床足不伸,多年蚊帳半生塵,官資已極朝中貴,況味還同物外人。」

「陛下其實另有深意。」興安神秘兮兮的說道。

「深意?」

興安低聲交待了一番,才俯首說道:「於少保,若是賜下了宅院而不住,則有沽名釣譽之嫌,更毀清譽,陛下傍晚要去於少保家里就食,食材酒水,一應內帑,無需准備。」

朱祁鈺為了讓於謙住進去,煞費苦心,連蹭吃蹭喝的名義都打出來了。

「陛下真的有深意嗎?」於謙拿著那柄鑰匙,滿頭霧水。

興安說的深意,是一條大明的律法,雖然現在已經很少有人遵守了。

大明初,洪武元年時,定天下條文,公侯宅院,前廳七間或五間,中堂七間,後堂七間;

一品、二品官,廳堂五間九架;

三品至五品官,後堂五間七架;

六品至九品官,廳堂三間七架。

但是這條文,隨著越來越多的僭越違制,早就成了一條沒人遵守的條文了。

於謙以為大明皇帝,有意盤查一下京師官員的府邸,是否僭越違制,但是這事陛下沒有明說什么時候辦。

這種事很難查,據於謙所知,很多人為了避免追查,都讓經紀買辦代持宅院,稍有風吹草動,則消失的無影無蹤。

狡兔三穴,想要查,那得放長線。

暮靄沉沉,朱祁鈺騎著馬就奔著於謙新府邸九重堂而去,他說要來吃飯,金口玉言。

說了要蹭飯,就要來吃飯。

於謙這個五間九架八進的九重堂,這么大個宅子,要用門房、文書、仆從、馬夫十余人,朱祁鈺還專門調了二十個校尉來門前列戟,就是輪換站崗。

當然他沒有從錦衣衛里面調人,而是從十團營調的人。

算上於謙家人,一共不到四十人,一年需要花多少錢?

八百兩雪花銀。

只需要八百兩即可養一年,這打完仗朱祁鈺賺的那一百萬兩白銀,能養於謙這個九重堂1250年,足夠養到公元2699年了。

朱祁鈺來的消息是提前通稟的,於謙帶著自己的妻子董氏,自己的兒子於冕、和養子於康出門恭候。

「都說了不用大動干戈,朕就是來蹭個便飯。」朱祁鈺翻身下馬,將馬鞭遞給了興安,踩著夕陽,走進了九重堂。

他四處轉悠,這九重堂雖然規制上不如自己的郕王府,但是勝在精巧,一步一景。

朱祁鈺跟著於謙聊著國事,來到了於謙的書房。

「於少保啊,你這剛搬家,就處理上公文了?」朱祁鈺拿起了桌上的紙張,眼中都是疑惑。

於謙俯首說道:「臣深受皇恩,自然是不敢懈怠。」

「這是什么?」朱祁鈺拿起了桌上一張紙,上面歪歪斜斜的寫著兩個字,母親。

「是…遺書,此次陣亡軍士的一封遺書。」於謙的語氣說不出的沉重,他拿起了桌上的另外一張紙,上面也是相同字跡的母親二字。

「這孩子是…」朱祁鈺握著手中的遺書,手有點抖。

「陣亡了。」

朱祁鈺將遺書放下,顫顫巍巍的問道:「那…為何要留兩封什么內容都沒有,只有抬頭的遺書呢?」

「不是不識字,是猶豫,所以只留下了母親二字。」於謙將兩封遺書收到了匣子里放好。

朱祁鈺抓著書桌,撐著身子,手攥的極緊的問道:「多大了?」

「再過三天應該當十七歲了。」於謙低聲講道。

「十七歲了,十七歲了。」朱祁鈺喃喃的說道:「這么小,應該是正讀書的年紀啊。」

朱祁鈺和於謙相顧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