懈怠?
他怎么能懈怠呢?
瓦剌人就在山外九州外虎視眈眈,東南起義、西南叛亂,大明內憂外患,只要大明稍有點破綻,瓦剌人就會揮師南下。
他一旦懈怠,麓川思祿就會撕毀盟約再度侵擾雲南,而東南則會再次亂成一鍋粥。
朝堂上還有一幫宗族禮法的衛道士們,整天盼望著朱祁鎮平安歸來,延續傳嫡不傳庶的輝煌,繼續把皇帝框死在禮制、宗法那一套里面。
到時候他這個庶皇帝,就得下罪己詔了。
朱祁鈺看著自己那匹神俊異常的大白馬,最終還是選擇了黑不溜秋,甚至有點矮的戰馬。
這匹戰馬跟隨朱祁鈺在德勝門外,破瓦剌步戰,擊殺也先的胞弟孛羅,騎得比那匹軍馬更舒服一些。
生死與共之後,這戰馬頗為聽話,不需要朱祁鈺太過復雜的指令,它就知道該怎么做。
朱祁鈺策馬狂奔之東直門外的軍營,十團營有兩營駐扎此地,大約有四萬余人。
與其說是軍營,更不如說是土城,城牆高約兩丈,還挖了塹壕和城渠,這小土城內,一條大道分成了東西兩部分,一部分是軍士們的家屬,一部分是軍士。
於謙京師也是暫行的軍屯法,而非農庄法,所以這些軍士們的家屬也要在這里耕作。
「陛下!」石亨連鞋子都沒穿好,甲胄也不在身,策馬狂奔,到了御前立刻勒馬翻身,整個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馬停人止步,可見石亨的馬術何其精湛。
「陛下深夜至,臣這…臣這也沒准備啊。」石亨整理好了衣服,趕緊行禮說道。
朱祁鈺眉頭一皺,用力的抽了抽鼻子,愣愣問道:「酒味和胭脂味兒?」
「是…」石亨頗為心虛的低聲應道。
「石亨!」朱祁鈺勃然大怒,連官職都不叫了,直呼其名。
楊洪領兵駐扎在西直門外,范廣駐扎在阜成門外,石亨駐扎在東直門外。
朱祁鈺視察京營,完全是隨機選的,結果石亨這滿身的酒氣和胭脂氣,朱祁鈺來之前,他在干什么,不言而喻。
「陛下…」石亨腿一軟,立刻跪在地上,俯首說道:「陛下息怒。」
「營中飲酒,該當何罪?營中召伎,該當何罪!」朱祁鈺怒氣沖沖的問道。
石亨整個人抖動不已的說道:「營中飲酒杖二十,營中召伎…召伎杖十。」
「盧忠,帶著緹騎去拿人,一並到營前,杖!」朱祁鈺厲聲說道。
狎妓喝酒,肯定不止石亨一人,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謝陛下隆恩!」石亨反而松了口氣。
軍營嘛,挨兩下不稀奇。
他更害怕陛下一怒之下把他再扔進天牢里,在里面過一遍五毒之刑,不死也得掉半條命。
「石亨,朕對你太失望了!」
「於少保不計前嫌,將你從詔獄中舉薦而出,你為大明屢立功勛,朕已侯爵相授!可是你怎可如此驕縱荒唐呢?!」朱祁鈺恨鐵不成鋼的厲聲說道。
石亨很能打,但是他軍紀很差,朱祁鈺是知道一些的。
於謙說他可用不可信,朱祁鈺也是知道的。
但是石亨在清風店一戰中,下馬陷陣死戰,朱祁鈺對石亨升起了些許的期許。
可是瓦剌人剛走,他就在營中公然飲酒作樂召伎行樂,實在是太過於荒唐了!
「末將有罪!」石亨抖如篩糠的回答著。
他不怕打,更不怕被打了,讓下屬們看到丟面子,雷霆雨露皆為君恩。
他之所以抖成這樣,是他聽出了朱祁鈺對他的失望,這代表著朱祁鈺對他石亨是有期望的。
一共三十四人,被盧忠帶到了營外,軍杖被請出,石亨挨了三十軍棍卻是一聲不吭的硬受了。
「武清侯,朕問你。」朱祁鈺看著石亨被打出血的腚,依舊是余怒未消的問道:「何為能戰之師!」
京營的實力恢復多么重要?
朱祁鈺有些怒其不爭的問著話,他對石亨有一些期待的,但是這些期待,現在都變成了怒火。
石亨跪在地上,懊悔無比,打兩下不要緊,別人想挨還挨不到呢。
他感受到了陛下深深的失望,這才是他這次損失掉的最大的東西。
他挨軍棍的時候,其實也想到了理由,而且這個理由確實充分,但是他還是跪在地上,不敢狡辯。
犯了錯還嘴硬,陛下只能更加失望透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