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此乃亂命,臣不奉詔(1 / 2)

群臣們眉頭緊皺的看著胡濙,這剛打算開口為這集寧那些苦難的人,分說兩句,胡濙就開口了。

胡濙笑著說道:「此乃周禮也。」

金濂眉頭緊皺的說道:「胡尚書,這開場,就直接就奔著周禮去了?」

胡濙點了點頭,劉吉坐在角落里,他聽聞胡濙開口,就已經開始准備速記了。

這都是日後的小抄。

胡濙坐直了身子說道:「詩經有雲:鴻雁於飛,肅肅其羽;之子於征,劬勞於野。爰及矜人,哀此鰥寡。鴻雁於飛,集於中澤。之子於垣,百堵皆作。雖則劬勞,其究安宅?」

金濂作為正經科班出身,自然是會背詩經,但是這首《鴻雁》是小雅,科舉並不考,他倒是看過,卻從未細想。

他眉頭緊皺的說道:「怎么講?」

胡濙滿是笑容的說道:「鴻雁翩翩空中飛,有人離家出遠門,野外奔波苦盡嘗。可憐都是窮苦人,鰥寡孤獨心悲傷。」

「鴻雁翩翩空中飛,有人築牆服苦役,先後築起百堵牆。雖然辛苦又勞累,不知安身在何方。」

「周王救濟流民,讓他們修築城牆,收攏難民於四方,此乃仁。」

金濂認真的思考了片刻,道理是這個道理,雖則劬勞,其究安宅,但是絕對應該是給周王給了糧。

胡濙笑著說道:「是所謂飢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金尚書以為呢?王總憲以為呢?」

飢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是一種十分朴素的價值觀,就是勞有所獲,按照陛下的道理,就是勞動報酬。

王文看了看自己手下這幫御史,這一句周禮,就把他們的嘴堵住了。

辯個屁,有些人甚至連這首詩經里的小雅,都不知道出處。

胡濙繼續說道:「若是諸位覺得這不是周禮,那這也是春秋之義。」

金濂呆滯的說道:「這怎么就繞到了春秋大義之事上?」

胡濙笑眯眯的說道:「景公之時飢,晏子請為民發粟,公不許,當為路寢之台。晏子令吏重其賃,遠其兆,徐其日,而不趨。三年台成而民振,故上說乎游,民足乎食。」

朱祁鈺倒是知道這個典故。

說的是齊景公的齊國,發生了飢荒,晏子請賑濟糧,齊景公不太樂意,晏子就折了中,為齊景公建立了路寢之台,晏子提高了工資,增加了工期,後來修好了路寢之台,齊景公滿足了游玩的樂趣,百姓填飽了肚子。

但是這後面有一句,胡濙沒說,這胡尚書也是斷章取義的老行家了。

後面一句是:政則晏子欲發粟與民而已,若使不可得,則依物而偶於政。

如果想要施政而得不到同意,就得巧立名目,實現自己的政治主張。

這話不能說錯。

但是到了大明朝,有些臣子可沒恭敬之心,他們的依物而偶於政,就是把臟水扣到皇帝的頭上,把利益揣到自己的腰包。

胡濙的確是斷章取義了,但是也不能說錯,這的確是春秋大義。

跟禮部尚書掰扯周禮、春秋,那不是自找沒趣嗎?人家就是干這個的!

胡濙笑著問道:「那這算不算是春秋大義呢?」

金濂嘆了口氣無奈的說道:「算!」

胡濙老神在在的說道:「哎呀,我這才用了兩個典故,我還有《漢書》賈讓,《舊五代史》趙瑩、《宋史》范仲淹,這三個例子沒有講呢,這是史。」

「唉。」

無敵是多么的寂寞。

胡濙一開口,這就用了四成功力,就把一干言官統統都給打的人仰馬翻。

劉吉嘆為觀止,奮筆疾書,還記下了胡濙說的三個例子,日後胡濙千秋之後,劉吉好繼續作為禮部,為陛下效命。

吳敬早就聽說了胡濙功力深厚,上次在奉天殿上,連曹操的詩都拿出來了,不過那是急智,這次直接展現了胡濙雄厚而龐大的知識海。

朱祁鈺左右看了看說道:「你們還有要跟胡尚書掰扯下,經史子集義這類的東西嗎?如果沒有的話,就讓於少保推行了。」

王文代表都察院搖了搖頭,金濂更是沒什么疑問,左右不過是挨兩句罵罷了,能省點錢,就省點錢,戶部的燈盞只有一顆燈芯的金濂,自然願意省錢。

楊洪有點奇怪的問道:「具體的呢?那些流民可不好組織,他們餓極了,可是要偷襲我們大軍的糧倉的。」

朱祁鈺笑著說道:「具體怎么做,在於少保出征之前,我們就討論過了,他本身就是個很擅長和百姓打交道的人,現在還有了朕的一些奇思妙想,這件事辦起來,並不難。」

楊洪皺著眉頭,看著陛下,雖然陛下的奇思妙想一直非常可靠,但是他還是想知道,不過左思右想,還是算了。

如何做群眾工作,他沒接觸過,私下再問問邊鎮的兩個侄子就好了。

如何做群眾工作?講義堂的掌令官們有話要說。

為了陰山下的這肥沃的土地,朱祁鈺可是從打完了京師之戰就開始准備,每天根據於謙的過往奏疏,和自己在後世的所見所聞,進行了一次填鴨式的教育。

集寧被焚毀的那座城,就給朱祁鈺開了個好頭。

但是具體怎么做,不是鹽鐵會議上討論的議題了,楊洪要是感興趣,楊俊凱旋可以讓他專門講講。

朱祁鈺終於放下了拿出了自己的會議課題本,他打算講的貨幣戰爭,終於可以起頭了。

王直坐直了身子忽然開口問道:「陛下,屯田還要用農庄法嗎?編民為戶,十戶一甲,十甲一里,六里一鄉,掌令官組織,訓練義勇團練嗎?」

朱祁鈺眉頭緊皺的說道:「不然呢?不設府州縣鄉里,難道繼續羈縻?」

王直趕忙回答道:「臣愚鈍,可是這些新復之地的百姓,胡漢雜居,他們可不願意那么聽人使喚。」

「若是訓練義勇團練,大軍稍退,他們立刻反叛,破壞官道驛路,破壞官署、集市、打殺朝廷命官,甚至可能和瓦剌人里應外合!」

「永樂年間設奴兒干都司,現如今已經形同虛設。」

金濂也是應和的說道:「既然要經營,農庄法只一成半藁稅,是不是太少了些啊。」

吏部從政治穩定的角度,戶部從財經事務的角度,提出了他們的反對意見。

而陳汝言猶豫了下說道:「設立都司羈縻,並非長久之策,臣以為,設立州府縣鄉,但是訓練義勇團練,還是算了,這不等於訓練他們跟大明朝作對嗎?」

胡濙想了想說道:「陛下太宗文皇帝亦有此顧慮,設立都司羈縻無法長久,我大明朝亦有麓川反復之事,瓦剌受封,今又攻我大明,設立州府縣管理,皆為生民,又不成熟。」

兵部從軍事安全的角度考慮問題,禮部從歷史的角度考慮問題。

俞士悅也是嘆息的說道:「陛下,法不束民,在大明兩京十三省,依舊是屢見不鮮,比如生苗,比如麓川土司,都是法不通行。」

廣通王造反是開玩笑,但是他要是挑起了生苗造反,那就是千秋罪人,大明對生苗管理,頗為頭疼。

眼下河套地區面臨同樣的困局,生民。

刑部從以法束民的角度,提出了自己的擔憂。

工部尚書石璞嘆息,唯獨沒自己什么事,六部之末,實至名歸。

朱祁鈺吐了口濁氣滿是笑容的說道:「大家提的問題,都是一個問題,朕知道你們在擔憂什么。」

「這個擔憂,其實於少保也有。」

朱祁鈺忽然轉過頭來說道:「興安,徐有貞巡視黃河,走到哪里了?」

興安愣了愣,想了想說道:「快到三門峽了,若是走得快些,不日就到延安府了。」

朱祁鈺點頭說道:「朕知道了,讓他借著北上,過榆林衛,直到河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