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生老病死不饒人(2 / 2)

「此次韃靼人如此老實,未曾和瓦剌再勾連在一起,乃是范廣鎮守遼東之功也。」

楊洪瞬間滿臉笑容,他還以為陛下忘記了范廣,沒想到陛下早就准備好了給范廣的功賞。

范廣何許人也?

在京師之戰中,從遼東調來的猛將,下馬死戰從不皺眉,退一萬步講,范廣是從龍之功,有好事,朱祁鈺怎么會忘記范廣?

朱祁鈺當然不是無功放賞,范廣在此次作戰中,的確是有功。

他笑著說道:「廣寧衛,乃是鉗制韃靼人重要的衛所,在整個集寧河套之戰中,范廣都從沈陽遼東都司,至廣寧衛,枕戈待旦,一旦韃靼有變,立刻進剿。」

「脫脫不花、烏格齊、阿噶多爾濟和滿都魯,正是看到了遼東都司大軍皆在廣寧衛,才不敢擅動,要知道廣寧衛到大寧衛僅僅十驛距離。」

大寧衛到京師和到廣寧衛都有驛路。

廣寧衛對控制韃靼人多么重要?

在明末的時候,大明廣寧衛在大明手中的時候,蒙古可汗林丹汗,就是大明在塞外的左翼。

薩爾滸之戰、沈陽之戰、廣寧之戰,林丹汗都派了蒙古騎卒,配合大明軍作戰。

但是廣寧衛在王化貞手中丟失,林丹汗不得不西進,最後死在了西進的途中。

范廣的確有功,理應放賞。

楊洪搖了搖頭說道:「陛下英明。」

這一句真心實意,陛下考慮的極為周全,並不需要他過度的提醒。

朱祁鈺坐直了身子說道:「此次作戰,朕打算將於少保由文官轉為武勛,授文安侯,賜世券。」

這件事應該在京師之戰打完之後就辦,但彼時國朝初定,大明朝萬象更新,朱祁鈺只給了一個少保。

「陛下問過於少保沒有?」楊洪滿是疑惑的說道。

朱祁鈺搖頭說道:「自然沒問,上次朕賜他九重堂,他都不要,還是以官邸法為由,才肯收下。」

「這次朕打算班師之後,直接授爵便是,不給他拒絕的理由和時機。」

楊洪嘆了口氣說道:「恐怕於少保不受啊,當年太宗文皇帝就授姚廣孝侯爵,姚廣孝受爵之後,就開始深入簡出了。」

「陛下,可有兵部尚書之人選?」

朱祁鈺搖頭,陳汝言真的不大合適,除了人雲亦雲以外,他還有點過於樂觀。

他想了想說道:「讓於少保暫代便是,等有合適人選再說。」

楊洪左右看了看低聲說道:「陛下,臣有一言,於少保以武勛封侯理所應當,但決計不合適再暫代兵部尚書了。」

「不合適。」

楊洪的意思很明確,累功起嫉。

若是於謙以武勛領兵部尚書,一來壞了規矩,二來就把於謙放在火架上烤了。

不是於謙不夠優秀,而是有些人會對於謙進行攻訐。

而於謙又不是胡濙,不善自保,很容易陷入被動當中。

誰攻訐胡濙,胡濙能在朝堂上,把對方罵的找不到北,於謙被彈劾,只會說,臣有罪…

朱祁鈺聽懂了楊洪的意思,頗為撓頭,這印綬世券都制好了了,但是現在朝廷需要於謙繼續領兵部尚書一職位。

「容朕緩思。」朱祁鈺深吸口氣,真的盤算應當如何是好。

授勛已定,自然要封賞。

但是兵部尚書職位,卻是暫時空缺了。

朱祁鈺認真的思考了許久說道:「那就讓陳汝言暫代吧,他雖然不大行,但還是能做事的。」

「也只能瘸子里挑一個,等有合適人選的時候,再行更換了。」

楊洪認真思考了片刻,欲言又止。

他也只能搖頭,興文匽武二十多年了,兵部的地位每況日下,的確是沒有合適的人選暫代。

雖然大明朝政已經走上了正軌,但是路依舊還很漫長。

楊洪告退,他除了來恭賀陛下之外,就是提醒陛下不要忘記了范廣,但是陛下顯然還記得,他自然不必多說什么。

其實楊洪還有一事,但是他實在是不知道如何啟齒。

興安看著楊洪略微有些佝僂的背部,低聲說道:「陛下,前幾日太醫院的陸院判,給昌平侯診脈,昌平侯他…」

朱祁鈺眉頭緊皺的問道:「有話就說。」

興安面色不忍,但還是低聲說道:「昌平侯他,命不久矣…」

朱祁鈺面色大變,憤怒的說道:「朕看昌平侯中氣十足,又無病痛,何來命不久矣!到底怎么回事?細細說來!」

朱祁鈺一點都沒看出來楊洪生病了,更沒看出來楊洪有命不久矣的模樣。

他一再強調不讓太醫院參與政治之事,難不成陸子才覺得自己寫了本《解剖論》,拿了塊奇功牌,就可以參與政事了嗎?

興安頗為無奈的說道:「陛下,昌平侯他已經七十一歲了,自古七十古來稀,昌平侯自永樂元年遠戍開平衛,五次隨太宗文皇帝親征,傷病極多。」

「已為大明戍邊,四十年了。」

「所以,昌平侯可能沒說的話,是讓陛下再找個講武堂祭酒,昌平侯可能認為於少保合適,但是又無法開口。」

朱祁鈺當然知道楊洪的顧慮,他以為自己心中會有別的人選,講武堂祭酒,茲事體大,可不是誰都能坐的。

即便是石亨,受封武清侯之後,依舊是暫代講武堂祭酒。

朱祁鈺眉頭緊皺的說道:「陸院判怎么說?」

興安深吸了口氣,低聲說道:「這個冬天,怕是熬不過去了。」

朱祁鈺站了起來,在山長辦公室走來走去,有些懊惱的說道:「朕就不該!昌平侯歲數大了,卸甲歸田之後,還讓他做了這祭酒,憑白消耗精力!」

興安認真的思考了許久才說道:「其實…陛下,陸院判說,若非這講武堂,始終讓昌平侯放不下,怕是夏天的時候,就已經去了。」

「命數到了。」

朱祁鈺一甩袖子,大聲的說道:「朕從不信什么命數!」

朱祁鈺對楊洪是十分信任的,也非常尊敬。

楊洪為國戍邊四十年,戰功累封侯爵,土木堡之變後,楊洪坐鎮宣府未曾給朱祁鎮開門,京師之戰更是以七十歲高齡,親自帶兵馳援京師。

楊俊身中十七創身負重傷,宣府之戰,更是打掉了瓦剌人進攻的意圖!

「太醫院就不能想想辦法嗎?」朱祁鈺停止了踱步,嘆了口氣問道。

興安沒有回話,陛下並不是要答案,只是自己問自己罷了。

生老病死,人間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