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贈穎國公,謚武襄(1 / 2)

楊洪的身體肉眼可見的衰弱下去了,在興安告訴了朱祁鈺之後,朱祁鈺敏銳的注意到了楊洪想要掩飾的,身體的衰弱。

他經常能看到楊洪走幾步路,便氣喘吁吁的休息,後來干脆用上了轉椅,需要一個人專門推著前行;

楊洪偶爾劇烈的咳嗽起來,整張臉漲紅,隨後變得煞白;

太醫院的陸子才最近放下了手邊的一些事,用了幾次葯之後便停了,每天只是和楊洪說說話。

但是楊洪依舊每日到講武堂坐班,後來他已經處理不動那些文章事務了,但是總是讓別人講給他聽。

當聽到有見解的論斷之後,還會和旁人討論很久。

楊洪之前喜歡做的就是在校場邊,一坐一整天,看著那些操練的軍將,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這輩子生於洪武年間,在永樂年間開始戍邊,見證了大明朝的起起落落,他本以為,大明的武備就此會沉淪下去,但是大明迎來了它的明主。

朱祁鈺站在聚賢堂上,偶爾能夠看到楊洪的身影,每天都會有一些臣子來跟楊洪告別,大家都知道了楊洪身體日益衰弱的事實。

於謙評價過,當世善戰者,楊洪、石亨、楊俊。

楊洪能征善戰,可惜五次隨文皇帝親征,積累了一身的傷病,這身傷病,到了冬日里,就是要人命的東西。

朱祁鈺問過楊洪,是不是讓楊俊回朝來,以盡天倫。

但是楊洪以國事為重,讓楊俊依舊留在了河套,國事為重,一片公心。

朱祁鈺這才了解到,楊洪和他這個最能打的兒子,其實關系不怎么好,兩個人甚至經常發生激烈的爭吵。

楊洪的將昌平侯的嗣位給了嫡子楊傑。

但是楊傑並沒有善戰的特點,對軍務之事,興趣不大。

胡濙的歲數比楊洪還要大五歲,但是胡濙卻邁著健步,來到了講武堂的校場上,他依舊是中氣十足,依舊是走路帶風。

他笑著說道:「昌平侯啊,你還年輕,抖擻點精神,兩年前,你還騎馬與武清侯在清風店,跟也先捉對廝殺,這怎么就坐上了轉椅呢。」

楊洪滿臉笑容,無奈的說道:「你這措大!說話好生氣人。」

「我走後,給我定個好點的謚號,要不然等你下去了,我非要跟你對打一番,別說我欺負你讀書人。」

胡濙推著楊洪的轉椅,深秋的風陣陣,路邊已經開始帶霜,落葉破滿路,在秋風陣陣下,不停的打著旋。

這條小路,楊洪走了無數遍,枝頭上,還有幾片倔強的黃葉在秋風瑟瑟之中,不肯離開枝頭。

講武堂第二期軍將已經結業,奔赴了河套前線,現在講武堂沒了往日的號子聲,也沒有了往日的熱鬧。但是依舊有人來往,行色匆匆。

即便是沒有了訓練的軍士,但是楊洪依舊喜歡來這里看看。

胡濙笑著說道:「克定禍亂曰武,威強睿德曰武,開土拓境曰武,帥眾以順曰武,折沖御侮曰武,首先得給定下武。」

楊洪一樂,笑呵呵的說道:「武字好,某喜歡,你繼續說。」

胡濙假裝認真的思考了許久說道:「辟地有德曰襄,甲胄有勞曰襄,因事有功曰襄,執心克剛曰襄,協贊有成曰襄,威德服遠曰襄。」

「第二字取襄。」

楊洪想要坐直身子,卻靠在了椅背上,最終搖了搖頭,老了,不服老不行。

楊洪看著滿天的落葉,無奈的說道:「你這給的太高了,陛下能同意嗎?未有犬馬之功,何來如此美謚?」

胡濙站在楊洪身後,面有不忍,楊洪已經天人五衰了,他清楚的知道,能夠如此坦然的談論自己身後名,直面死亡,顯然楊洪早已做好了准備。

胡濙還是認真說道:「陛下會同意的,你安心就是。」

其實…胡濙已經請旨了,陛下已經朱批了謚號,還賜下了穎國公的追贈。

「宣府那邊呢?好久沒聽到戰報了,朱純和高遠相處如何?他們倆要是鬧起來,那可不得了。」楊洪繼續問道。

胡濙樂呵呵的說道:「建平伯高遠可是昌平侯尋得人,怎會不知高遠秉性?」

宣府乃京師門戶,茲事體大,楊洪舉薦高遠,自然是以稽為決,反復觀察之後,才推介了他。

楊洪點了點頭,笑著說道:「哎呀,人老了,就有糊塗了。」

楊洪自己知道了命不久矣,宣府在之前就做好了失去楊洪的准備,大明做好了失去楊洪的准備,皇帝也做好了楊洪的准備。

楊洪伸出了手,看著天空盤旋著的落葉,歪著頭看向了西面,那是他戍衛了一生的地方,開平衛、宣府,現在也是大明軍進攻的方向河套。

在人生的最後幾年,他並沒什么遺憾,他看到了蒸蒸日上的大明,天下無敵的大明!

「胡尚書,當初唐代宗,任用了劉宴和李抱真,三年內,富國強兵,有了中興大唐之盛,是真的嗎?還是人們對盛唐的悼念呢?」楊洪看著西方,愣愣的出神,他問到了一個歷史問題。

胡濙知道這可能是楊洪最後一個心結了,唐代宗真的和歷史上評價一樣嗎?

胡濙問的是唐朝的代宗皇帝嗎?

他其實擔心的是大明。

「真的。」胡濙給了楊洪一個十分確定的答案,他笑著說道:「那時候大唐朝兩都淪陷,天子去了劍南道,可比土木之後的大明朝還要糟糕幾分呢。」

「克復兩京,平定禍亂,平亂守成,蓋亦中材之主也。」

楊洪又看向了講武堂的聚賢閣,他看到了陛下站在窗前,看著他。

「你說咱們的陛下,會不會比代宗要強?」楊洪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伸出了手,晃了晃,隨後無力的垂下,眼睛緩緩閉上。

眼前走馬觀花的閃過了無數的場景,他想要睜開眼,但是卻始終無力。

命數到了。

胡濙寬慰的說道:「那自然肯定是了,咱們陛下,連自己後路都斷了,再加上唐代宗的時候,國力不足平定跋扈的藩帥。」

「咱大明和陛下一樣春秋鼎盛,土木之變的禍害,不是慢慢消除了嗎?」

胡濙還要繼續說,但是他看到了楊洪無力垂下的手,面色不忍,但還是停下,對著陸子才招了招手。

陸子才嘆了口氣,走了過來。

朱祁鈺合上了窗欄,快速的向著樓下走去,來到了楊洪的面前,抓住了楊洪滿是老年斑的手。

楊洪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