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天下罪朕,還是朕罪天下!(1 / 2)

朱祁鈺處死了廣通王朱徽煠、陽宗王朱徽焟,這岷府兄弟二人,該死。

他們為何該死,因為好不容易才安定下來的湖廣、貴州等地的生苗之變,在兩個人的勾結之下,差點再次復叛。

朱祁鈺三令五申,才算是止住了這個勢頭。

所以廣通王和陽宗王,這岷府的兄弟二人必然明正典刑,方能安定湖廣。

至於王驥,是不是在養寇自重?

朱祁鈺想到了大明歷史上養寇自重的典型人物,李成梁。

李成梁擊敗了女真,俘虜了努爾哈赤與他的弟弟舒爾哈齊,然後養在府上,收為家人,最後陰縱之,歸。

放虎歸山。

而後,李成梁將塔克世所遺土地人馬派給努爾哈赤,並給都督敕書,令襲都督指揮銜,給了努爾哈赤統治女真大義的名分,還給了他兵馬。

李成梁的晚年,常常包庇努爾哈赤,保奏給官,棄地以餌之。

這些都是李成梁干的事情,最終的結果就是大明在朝鮮和倭寇豐臣秀吉打的天翻地覆,努爾哈赤不斷的擴充著自己的實力。

而隨後發生的薩爾滸之戰、沈陽之戰、廣寧之戰,大明接連戰敗,最終韃清成為了大明的心腹之患,加速了大明的滅亡。

朱祁鈺對王驥的戰功並沒有疑問,但是王驥前後率領十五萬大軍,三次征伐麓川,麓川卻反復叛亂,這不得不讓朱祁鈺內心有些疑慮。

這打了這么久,到底打出了什么?

麓川實力並不強,麓川八宣慰司加起來能湊出三萬大軍嗎?

麓川本身就是元時的平緬宣慰司。

而且正統年間共計在正統四年、正統六年、正統七年、正統十三年,四次攻伐,每次動兵都是十余萬人,轉餉半天下,打的國困民乏,但是依舊未曾平定。

要知道,這不是思家第一次造反。

早在洪武三十年的時候,因為沐英去世,麓川一些人就升起了別樣的心思,就已經造了一次反了。

而那次麓川之亂,沐英長子沐春,只用了一年的時間,用了五百騎兵,就打穿了整個麓川,一直打到了孟加拉海附近的大古剌宣慰司。

洪武三十年到正統四年,這將近四十年的時間,麓川靖安。

這怎么到了正統年間就變成了這副吊詭的模樣。

十五萬人,打了整整九年,卻是毫無收獲,連個送到京師斬首的敵酋都沒有一個。

寧陽侯陳懋在福建平叛,三年送了近兩百人犯入京,包括福建布政使等官員、鄧茂七的侄子鄧伯孫、葉宗留舊將部下陶得二和葉希八等人。

但是四征麓川,十五萬大軍在雲南,打了整整九年,一個人犯都沒送到京師來。

反而是軍權從黔國公府沐晟、沐斌等人的手中,向著王驥手中過度。

朱祁鈺再聯想到正統年間、英宗幼沖,棄置交趾三司,興文匽武,五軍都督府中軍左都督、英國公張輔被排擠到無法上朝。

這一系列的事情,作為皇帝,朱祁鈺能不多想嗎?這不就是標准的擅權的流程嗎?

他真的期盼是自己的想多了。

但是於謙這詭異的一問,詢問陛下是否讓王驥回京,就讓朱祁鈺打了個哆嗦。

朱祁鈺忽然想到了一個很可怕的可能。

於謙曾經在廣通王謀反的時候,往前走了那么一步,但是聽到廣通王如此愚蠢之後,反而退了回去。

於謙始終秉持著一種兜底的思維。

一旦出現天下罪之,於謙就會主動站出來,像漢時晁錯削藩,天下罪之,斬晁錯,諸王失去謀反的大義。

於謙一直存著這樣的心思,天下罪之。

「於少保啊,你這一問,朕心里可是立刻懸了起來。」朱祁鈺一邊走一邊說道。

於謙滿是笑意的說道:「臣還以為陛下無所畏懼,原來也有懼怕之事。」

朱祁鈺搖頭說道:「朕乃天子,掌天下公器,朕不敢私,亦不能死,朕管天下之事,卻管不住人心。」

「朕不怕天下罪之,多大點事,頂多不過是再犁一遍罷了。」

於謙眉頭緊皺,疑惑的問道:「那陛下擔心什么?」

「自古得天下,治天下,君一人獨治可行?」朱祁鈺反問了一個問題。

於謙搖頭說道:「哪怕勤政入太祖高皇帝,一人不可得天下,一人亦不可治天下。」

「高皇帝自登基之後,三十有一年,憂危積心,日勤不怠。高皇帝洪武三十年,生疾,亦在八天之內,批審內外諸司奏疏,共一千六百六十件,處理國事計三千三百九十一件。」

「高皇帝有雲:自昔有國家者,未有不以勤而興,以逸而廢。勤與逸,理亂盛衰所系也。」

「即便是如此,高皇帝依舊受了不少委屈,也需要仕林出仕,不得不蠲免縉紳之徭役。」

朱元璋有多勤政?

即便是晚年生病之時,每天處理奏疏兩百余份,國事四百多件。但是他依舊要讓通政司梳理奏疏,依舊要依靠六部官員治理天下。

這是必然的事實,皇帝再勤勉,天下之物繁多,哪里是一個人能忙的過來的。

朱祁鈺笑著說道:「朕誠不如高皇帝之勤勉。」

朱祁鈺一天頂多處理十多份奏疏,國事三十四件而已。

皇帝有皇帝要管的事兒,這一點,當初朱棣給朱高熾的監國詔書里,已經分的很明確了。

大明在發展,大明的事物也在增多,皇帝和臣子們的權責已經界定的非常清晰了。

朱祁鈺長笑一聲說道:「當初若非姚廣孝建議太宗文皇帝,直取南京,靖難之役不知幾時方休。」

「當日瓦剌逞凶,若非於少保力主守京師,大明險遭播遷之禍。」

於謙愣了許久,感慨萬千,俯首說道:「陛下。」

於謙已經知道朱祁鈺要說什么了,他完全沒料到,陛下鋪墊了這么多話,居然是為了他一人。

朱祁鈺伸出手來劈了一下,大笑後說道:「即便是天下罪之,朕決不做那等親者痛、仇者快之事,於少保亦要輔佐朕,再定天下。」

「天下罪之?那就來吧,不過是一群不知天命何時的蟲豸罷了。」

「且看是天下罪朕,還是朕罪天下!」

朱祁鈺翻身上馬,笑著說道:「於少保緩行,朕去往講武堂。」

於謙俯首說道:「恭送陛下!」

於謙俯首久久未曾起身,直到許久之後,他才站直了身子,這個年輕的天子身上有著太多的朝氣蓬勃和銳利。

陛下一番話,不是為了他於謙,更是為了陛下自己。

大明天子就該如此,所向披靡!

大皇帝執政這三年來,得罪了太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