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皇帝的兩個大嘴巴子(1 / 2)

朱祁鈺認真的思考了許久說道:「於少保,朕以為,如果李賢立功的話,可以得到赦免。」

朱祁鈺說的不是李賢的家人,而是李賢本人,李賢的確事於僭朝,但是的確是迫不得已委身於賊。

李賢和賽因不花不同,賽因不花是主動投敵,李賢是斧鉞加身,朱祁鈺可是知道錦衣衛的五毒之刑。

尤其是那土刑,的確嚇人。

而且多方面消息求證,李賢曾經想要撞死自己,但是被攔住了。

於謙認真的喝了杯茶,一直沒說話,一盞茶的時間如同一年那般長,整個御書房里一片寂靜,窗外的知了在不停的嘶鳴著。

興安完全不明白這種沉默代表著什么,他呆呆的坐著,思緒萬千。

於謙喝完了自己的茶水,深吸了口氣說道:「陛下,其實不用委屈自己,太祖太宗皇帝受委屈,乃是大勢,不得不受委屈。」

「陛下何必呢?」

眼下大明蒸蒸日上,大明朝別的不多,有才能的人,比比皆是,只要制定好了升遷的制度,自然能把他們從人山人海中篩選出來。

陛下饒恕李賢的意圖,大概是看中了李賢的才能。

這不意外。

陛下一片公心,徐有貞都站錯隊了,去張秋治水,還領了一塊奇功牌。

陳鎰酒後狂言,丟失了總憲之位,現在也在回朝的路上了。

朱祁鈺的茶也喝完了,他笑著說道:「朕哪里委屈了?」

不謀小利者,所圖甚大,陛下並不滿足於現在已經有中興之相的大明,陛下求的更大。

但是一個李賢罷了。

於謙喝這杯茶,就是在想,陛下到底是何等圖謀,才能寬宥李賢。

於謙點了點桌上的那封奏疏說道:「陛下,這檄文說的有點難聽了。」

檄文,是戰書,自然是什么話,難聽說什么。

朱祁鈺點頭說道:「委身於賊,無奈之舉,斧鉞加身而面不改色者,又有幾何?文天祥那般的人物,卻是極少。」

文天祥被俘卻拒不投降,最後被賜死。

這天下的忠臣就是這么少,否則不會被永世流傳了。

那洪承疇深受崇禎皇帝的皇恩,戰敗被俘之後,崇禎皇帝都以為他必死,悲痛至極,親自撰寫了祭文,要親自替洪都督祭奠,祭到第九道的時候,洪承疇投清的消息傳到了京師,崇禎被氣到吐血。

天底下都是類似於徐有貞這類有瑕疵之人,諸葛亮、文天祥、於謙這等扛鼎的忠臣,又有幾個呢?

朱祁鈺深吸了口氣說道:「李賢給朕留了面子,給朕空了兩格。」

「奉天靖難清君側,正朝綱,依舊尊朕為帝,自古這個游戲規則,就很有趣。」

「除非篤定了自己造反能成功,否則是不會輕易改年號,自稱帝。」

朱元璋為何捏著鼻子把元朝人了正朔?朱棣靖難成功之後,才改元永樂。

這里面的原因有很多,其實主要是游戲規則,若是造反失敗了,跟隨造反的人,還有被寬宥的可能。

朱棣靖難之後,也沒有把南方的官僚,全都殺的干干凈凈。也是挑了幾個跳得高的殺了。

有些人是被裹挾的,這是毫無疑問的。

清君側,就是大家扯出來的一塊遮羞布,有這塊遮羞布在,才會有人一起跟著,哪怕是失敗了,只要不是首惡,多數都能躲過一劫,留下一命。

吊民伐罪,安撫百姓,懲罰罪惡,是周禮。

廣通王的造反,為什么是個笑話?他造反之前先改元,就是不給所有人活路,誰跟著他一起亡命?

朱祁鈺說到了清君側一事上,於謙也了然了,估計陛下內心對於如何賞罰之事,也有了定計。

於謙沉思了片刻說道:「陛下,晏子曰:國有三不祥,夫有賢而不知,一不祥;知而不用,二不祥;用而不任,三不祥也;所謂不祥乃若此者也。」

「若是李賢真的有才能,臣以為饒其一命,為朝廷效力未嘗不可。」

朱祁鈺是寬恕過袁彬的。

袁彬迷路走到了東勝衛,被季鐸在城下救了起來,袁彬還要回瓦剌大營。

當時的皇帝是非常的憤怒,稽戾王怎么可以配有忠臣!他不配!

但是事情發展到了後來,袁彬在景泰朝也是以忠貞著稱。

陛下要遣使,三個人二話不說就站了出來,直接就去了。

朱祁鈺拿過了李賢的奏疏,看了許久說道:「他有賢才能。」

利用自己知道的糧餉調度,估算兵力和大約的布置,這種能力,不是才能嗎?

若是佐以夜不收進行確定,大軍進剿的時候,能少死多少人?

「不過他這里面提到了一件事,就是希望運銀兩入京,換取銀幣,造反沒錢,還得問朕要嗎?!」朱祁鈺點著桌子憤怒不已的說道。

興安猶豫了片刻說道:「陛下,按照陛下的聖旨,他們現在不交的稅賦,等到大軍進剿之後,還要交一份,這是兩份。」

「若是把銀兩送進京師壓印成御制銀幣,豈不是,豈不是得交三份稅?」

「這鑄幣稅,也是稅啊。」

鑄幣稅指的就是發行貨幣的收益。

其利極厚,即便是朱祁鈺反復調整之後,兵仗局取了一錢四分之後,朝廷和內帑各有八分利。

而且兵仗局因為水力螺旋壓力機的運用,因為生產力的提高,在保證勞動報酬的情況下,這讓出去的四分利,也是可以慢慢還給朝廷和內帑的。

朱祁鈺有計省,有勞保局,兵仗局也屬於大明皇家內署,只不過因為預期到了未來貨幣需求量還會進一步增加的可能,朱祁鈺暫時沒有收回這四分利罷了。

不過金濂已經開始懷疑戶部讓出的二分利,已經被內帑給吞了!找了好幾次了!

畢竟兵仗局和內帑都屬於內署。

「啊,好像是三份啊。」朱祁鈺撓了撓頭說道:「這他們造反圖了什么?該交的稅一份不少的交給僭朝,還欠了朕一份,鑄幣稅還是照納不誤。」

因為「威不兩錯,政不二門」的緣故,他們必須要做的比朱祁鈺還要狠,才能夠把僭朝維持下去。

於謙笑著說道:「好好得做個富家翁不好,明知道陛下會懲罰,卻依舊執迷不悔,自古以來,自今以後,這種事,也不是什么新鮮事,還會有。」

朱祁鈺看著那份僭朝來的檄文忽然發現了一個亮點,愣愣的說道:「這是正統之寶?興安,朕記得,咱們也有一塊,對吧。」

興安站起身來,去了印綬監,過了很久之後,興安才取來了落滿了灰塵的正品正統之寶,掀開了紅籌,拿進了御書房內。

「沒有毀掉嗎?」朱祁鈺興趣大增,當初稽戾王的正統之寶,掉進了金水河里,稽戾王還想撈,朱祁鈺還過去拉了一把,防止他落水。

後來興安就讓金水河兩端落閘,將正統之寶給找了出來。

這居然沒有被毀掉。

興安趕忙說道:「大學士陳循告訴臣,這正統之寶,日後修實錄的時候,要用以勘驗留存真偽。所以才會留下來。」

「但是這稽戾王實錄一直沒修,這就一直沒毀掉了。」

這就是信息差了,修實錄、修史那是翰林院的活兒,這種規矩,等閑人卻是不知道的。

估計孫忠父子,還以為都已經太廟殺人了,那寶璽還不毀掉?

可惜,他們不懂國朝的規矩,所以他們出了這么大的紕漏。

「哎呀,這,大有可為啊!」朱祁鈺眼神閃著光,這要是大軍進剿,就可以矯詔讓他們投降!

於謙無奈的搖頭說道:「陛下,正朔相承,安有矯詔的道理?」

「聖人為之符璽而信之,焉有並與符璽而竊之理?陛下,焚符破璽,而民朴鄙,小道耳。」

陛下壓根不擅長陰謀詭計,這好不容易想了點歪點子,還歪了。

朱祁鈺理解於謙說的話,這符璽是正朔相承,定下就是取信於民的。

這皇帝帶頭弄壞朝廷的信譽,那不是失信於民?會讓百姓產生疑慮,這是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