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墡頗為無奈的看著興安,他是不願意監國的,哪怕是這所謂的周禮,所謂的三讓不就乃至德,他也不願意。
這是監國?
坐到那位置上,就是如坐針氈,隨時都有可能命隕。
這皇位更替,血雨腥風的道理,朱瞻墡作為嫡皇叔,嫡親王,自然是一清二楚。
建庶人一家被關了五十多年,這教訓還不夠的話,那漢王朱高煦一家盡死,這教訓還不夠嗎?
大明的嫡皇叔太危險了。
最主要的當今陛下乃是庶出,哪怕是尊了吳太後為太後,但是先帝龍馭上賓之前,並沒有給吳太後正妻的名分。
假如陛下是嫡出,他也不會這么糾結了,正因為他是嫡皇叔,所以他才會如此的如履薄冰。
他不想死,好死不如賴活著。
可是他這身子骨不爭氣啊!這剛傷風感冒,居然不到一天就大好了。
朱瞻墡談到了監國之事,陸子才、羅炳忠和門房,盡數離開,留下了興安和朱瞻墡。
這里面茲事體大,他們聽去了,就可能招致禍殃,還不如不聽。
「殿下,土木堡六師盡喪的慘劇,猶在眼前。」興安十分平淡的說到了舊事。
土木堡天變,有幾個教訓,是讓大明銘記於心的。
興文匽武是弊政,國之利器假手於人是弊政,草率興兵是弊政,主少國疑是弊政。
還有另外一個教訓就是,皇帝出京,京師必須要留有監國,而不是居守。
稽戾王遂議親征是七月己丑日,也就是七月二十六日,議親征諸事。
稽戾王在七月癸巳日,也就是七月三十日拔營,下旨讓當時還是郕王的陛下居守京師,帶著大軍親征。
議親征進京五日,草率拔營,留下了一個巨大的爛攤子。
稽戾王未立太子,未讓郕王監國。
八月十五日土木堡六師殉喪,八月十八日,於謙才力排眾議讓郕王從居守位,至監國位,坐在了奉天殿上議事。
八月二十二日,太後下旨立稽戾王庶長子朱見深為太子。
九月初六,陛下登極。
若非陛下不懼身後名,過年太廟祭削太上皇帝號、廢太子,稽戾王回京,直接將其斬殺於太廟。
大明朝現在還是黨禍盈天。
所以,必須要有監國,若是沒有監國,皇帝親征一旦有誤,大明頃刻之間就是四禍齊出之亂象。
朱瞻墡是個大聰明,而且兩次監國,經驗豐富,當然知道這監國一事,茲事體大。
不用興安細說,朱瞻墡是能夠想明白其中的利害。
「陛下甚至沒立太子,殿下應知陛下一片公心。」興安又補充了一句。
朱瞻墡面色更加悲苦,他就是因為陛下未立太子,才如此驚懼,若是立了太子,他還沒這么為難!
他是嫡出,陛下未立太子,一旦出京,他立刻就是被架在了火爐上烤!
要知道明天四龍入京之後,京師將會有六位燕府親王。
他近乎於哀求的說道:「那陛下立個太子啊,澄兒尚幼,可以立濟兒啊,濟兒今年都五歲了,皇後賢德,足以輔國了。」
興安搖頭說道:「襄王殿下想看到黨禍盈朝嗎?」
興安的話很短,但是每一句,都讓朱瞻墡面色更加苦楚。
留下一個太子,再留下一個監國,這不就是逼著朝臣黨爭嗎?
大軍前線打的你死我活,身後黨禍盈朝,那不是治國之道。
「那監國確權是不是可以改一改,權力小一些啊。」朱瞻墡嘆了口氣,這監國位,坐也得坐,不坐也得坐。
不坐,陛下現在就把他送太醫院去了。
監國的權力,在永樂二年七月二日,就已經確權了。
皇帝出京之後,只有三件事需要稟報皇帝,其余皆由監國處理。
「在京文武衙門凡有內外軍機及王府切要事務,悉奏請處分。其有各處啟報聲息,即調遣官軍勦捕,仍遣人馳奏行在所。法司問擬罪人合決死罪者,奏請待報。」
軍機及王府事,調動大軍剿匪平叛事,死刑復查事,除了這三樣,其余之事,皆由監國處置。
興安搖頭說道:「不能,太宗文皇帝當初親征西虜,對這監國之權,反復衡量,最終確權,更改不得。」
「陛下言不如太祖神武,不如太宗英武,等閑不會更張。」
朱瞻墡徹底明白了,坐起了身子說道:「唉。」
生病病好了,求情求不得,只能上火爐上烤一烤了。
朱瞻墡相比在襄陽時,已經瘦了十多斤了,坐到這監國位上,怕是要再瘦三十斤了。
興安笑著說道:「除了之前的事物以外,陛下另外有事交待。」
朱瞻墡呆滯的看著興安:「不是吧,還有啊!」
這交待什么?陛下登基新政繁多,肯定是交待新政新司,確權之事。
這監國權力,比永樂年間還要大幾分。
「襄王殿下,可能下床了?若是可以,臣帶殿下四處走走。」興安要交接一些事兒,這些事兒都是機要之事。
朱瞻墡坐了起來,穿上了鞋,站了起來,深吸了口氣說道:「能。」
朱瞻墡站直了身子說道:「大璫!既然陛下讓孤監國,孤這監國必然會做好,奉藩京師,為陛下安定後方!君有所命,臣不得不從,必不負陛下所托!」
朱瞻墡說這話的時候,中氣十足,他為什么這么不願意坐這監國位呢?因為他真的能做好。
興安松了口氣,不虧是大明的嫡皇叔!
一旦接受了現狀,就不會畏懼責任,這份擔當是極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