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老鼠給貓系鈴鐺(2 / 2)

朱祁鈺看著這些人的反應,面色頗為平靜,附逆叛軍的寬宥,並非一句寬宥之就結束了。

附逆叛軍日子好嗎?其實不好。

三路大軍合圍的時候,無數的叛軍,如同瘋了一樣的投降,他們每日要經受無數的肉刑,而且糧餉並不會發足,隨著陛下的推進,這些人越來越發現了事情的不對。

南京城是如何投降的呢?

是王驥良心發現了嗎?

不是,是底層的庶弁將帶著三萬多兵馬,發動了大規模的兵諫。

當時的王驥還打算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向南方遷都,遷都到廣州,再聯合兩廣衛軍進行抵抗。

王驥的遷都大計,還未開頭,就被憤怒的庶弁將們給抓了個正著。

二十五萬頭豬,抓三天三夜抓的完嗎?

但是二十五萬大軍的投降,只用了不到三天的時間,就全都變成了俘虜。

朱祁鈺寬宥了他們,只是寬宥了其死罪,畢竟他們只是聽從將令,惶惶不安的軍隊最終發生了嘩營,將王驥等人活捉,獻於帳下。

但是這些人還需要服苦役五年,在官田耕種,戰時做民夫,經過長時間的改造,才會放歸。

「陛下重新設立了寧波市舶司,將商舶納入了管理。」掌令官繼續說道。

黃榜之下所有人都沉默不語,該來的還是來了。

叛軍收的稅比皇帝收的還要重,多少商舶寧願跑去密州市舶司或者月港市舶司,也不到寧波市舶司來?

五抽一,兩成的稅,實在是太狠了。

掌令官大聲的說道:「今定下商舶稅十抽一實稅,若給銀優蠲四分。」

「陛下聖明!」不是誰在人群中帶頭喊了一嗓子,所有圍在黃榜之下的眾人便一起驚呼了起來。

這簡直太棒了!

掌令官繼續說道:「但是陛下五年內不給優蠲。」

黃榜下的人皆是唉聲嘆氣。

這是懲罰性的稅收,和河套重稅的懲罰性稅收是一樣的,這是朱祁鈺實現自己的諾言。

叛軍得交三份稅。

第一份是給叛軍的,現在大部分都落入了朱祁鈺的口袋,叛軍都沒怎么調動,幾乎所有收上來的稅賦,都還在南京的戶部衙門堆積著,還沒發下去,就被皇帝給平定了。

這部分皆入了內帑。

第二份是追租,這部分的追繳,是通過寧波市舶司實現的。

南直隸和浙江幾乎所有的海貨集散,都在寧波市舶司,這是戰敗後的代價。

第三份是貨幣稅,他們造反本來是打算逃稅的,結果硬生生的交了三份。

這都是輸掉的代價。

朱祁鈺走過了大功坊的黃榜,笑著說道:「說說吧,你這勢要豪右之家的十四問。」

李賢看著繁華的南京街頭,嘆息的說道:「陛下容稟。」

「臣第一問,陛下所言商品有二元,一曰使用,二曰交換。」

「但是臣在南京城呆了七個月,臣以南京城的店塌房為例,這些店塌房因為地理位置極好,勢要豪右之家,不顧後果的侵占這些房子。」

「他們把持著城門,不讓任何人的土石木方入城,繼而控制了所有的房子的價格,他們瘋狂的抬高了交換價值,讓使用價值變得不值一提。」

「這種不顧後果的追求交換價值,許多人喪失了取得並持有房屋使用價值的權力。」

「陛下,這種現象,數不勝數。」

「比如他們會控制時令果蔬,偶爾控制城門進出,時令果蔬就會立刻瘋漲。」

「比如他們會控制糞便,甚至會在農忙的時候抬高糞便的價格。」

「臣疑惑。」

這是李賢的第一問,他以店塌房舉例。

李賢在僭朝為官的時候,對所有店塌房進行了盤點,每季征房號銀。

朱祁鈺看著繁茂的南京城,整個南京的坊牆已經拆的七七八八了,街道上全都是鱗次櫛比的商鋪。

但是朱祁鈺一行人,顯然是達官顯貴,身邊跟著數隊大漢守衛,幾乎所有人都繞著走。

朱祁鈺笑著說道:「你這個疑問,朕可以給你答案。」

他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其實很簡單,因為他們在囤貨居奇,這是一種投機行為。」

「什么是投機呢?」

「市場上任何一件商品都具有使用價值與交換價值,這兩種價值之間有簡單差異,比如一石米在南京只賣三錢銀,但是在北衙就是五錢。」

「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的差異,在這種投機行為下,慢慢演變成一種對立關系,進而加劇為一種絕對的矛盾,這就是投機。」

朱祁鈺在來到大明之前,是一名老師,他經常聽到辦公室的人討論,中學教科書逐漸刪除了「明代資本主義的萌芽、清代資本主義萌芽繼續發展」這些字眼,改為了近現代經濟制度的逐步建立。

這種改變,其實是隨著對歷史的研究發現,明朝並非沒有所謂的資本主義,甚至極為成熟。

比如李賢說的店塌房的生意,比如趙構在臨安城的糞霸行徑,哪一樣不符合資本主義的特征?

都是投機,都是惡意囤貨居奇,都是將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從有序差異,轉變為對立,最終變成絕對矛盾,這不是投機是什么呢?

朱祁鈺看著那些店鋪,這些店鋪的主人,都是一個個勢要豪右之家把持著,他繼續說道:「其實朕在登基之時,就面臨著一個選擇。」

「這個政治抉擇就是:朕到底建立一個服侍勢要豪右之家的商品化的體制,一切政令,都圍繞著勢要豪右之家而展開。」

「或者是一個完全不仰賴市場居中調解、致力於:調節所有人生產使用價值,並以合理的方式供應這些價值的體制。」

朱祁鈺這段話很長,也很繁瑣。

這種句子很難理解,但是李賢卻聽明白了。

他在南京衙門這數月的時間,對此感觸極深。

翻譯翻譯就是,到底是放縱造富神話繼續甚囂塵,還是行使一個皇帝該行駛的權力,帶著大明變得更好。

李賢心服口服的說道:「陛下聖明!」

陛下三兩句話,解開了他內心的大疑惑。

他窮盡了多少時間,都沒想明白的問題,卻被陛下如此簡單解決了。

李賢繼續說道:「陛下臣還有第二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