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公侯優游享富貴 勢賈食租死安逸(1 / 2)

「首先,我們必須要清點隱戶,保證大明的丁口,在朝廷的知曉范圍之內,所以要推行大計,要清田,要制定田冊和魚鱗冊,減少占據勞力本身。」

「其次,我們要盡量將勞動資料,控制在朝廷的手中!減少勢要商賈的依靠勞動資料對勞力形成朘剝和朘剝式積累!」

「最後我們要完善大明律,給各州府縣官員在核定此類案件的時候,以斗斛權衡印璽仁義的支持!」

「對,這就是臣想到的三點。」

李賢覺得自己說的條理極為的清晰。

朱祁鈺頗為贊同的說道:「你講的都對。」

李賢疑惑的說道:「臣愚鈍。」

陛下並沒有對他的這三條諫言有任何展開性的描述,是對這三條諫言,不滿意嗎?

朱祁鈺想了想,平靜的說道:「洪武年間就已經做過了大規模的清田和計丁,並且歷時十年才完成了黃冊和魚鱗冊。」

「掌控勞動資料,在宋朝的時候,全都以官辦專營為主,無論是鹽鐵煤礬等等,甚至連糞便都選擇了官辦專營。」

「這些官辦專營的出發點都是極好的,比如王安石變法的青苗法,在制定政策時候,曰:本息隨二稅償還,各收息二分。」

「但是最後都變成了青苗貸,和我們大明當下的青稻錢。」

「二分利,變成了五分利,甚至變成了十分,五成利。」

「朕以為太祖高皇帝是英明的,在洪武年間廢除了官營官冶所等事兒,定鑿山伐石之禁,勸農重桑,本身並不是昏聵的決定,甚至是英明的。」

時代不同,矛盾不同,所需要執行的政令也各不相同。

洪武年間廢除了官冶所,其背後的思考,是那時候元末失綱,群雄蜂起,庶民朝不保夕,人口極度凋零。

朱元璋是一個很英明的君主,他制定的許多政令,或許在他們這些後人看來,是略顯有些笨拙,但是在當時,卻是最合適不過的。

「你說的這些,朕都在做,這個思路並沒有錯,相反,朕非常認同你的想法。」

朱祁鈺笑著說道:「但是我們還是要實事求是的做事,路要一步一步走,飯要一口一口吃。」

李賢的思路朱祁鈺是非常認可的,他沒有展開描述。

是當下的生產力達不到,需要更多的人口,更多的人才,更多的知識,去推動生產力的發展,最終才能夠做到這一點。

李賢俯首說道:「陛下聖明。」

朱祁鈺喝了口茶,笑著問道:「所以這就是你的第五問嗎?勢要商賈和勞力之間的矛盾的本質嗎?」

「這個矛盾是錯綜復雜的,就和你之前的所說的四個矛盾是相互映襯的,我們需要長時間的去思考它的本質。」

「比如,北宋年間的官辦專營,在北宋末年,宋徽宗時候,出現了一斤煤炭兩百文錢現象。」

「臨安糞霸宋高宗趙構,甚至讓一斤糞賣到了六文錢。」

「換個說法,官冶所,依舊是以朘剝和朘削式積累,以生產和朘剝剩余價值為目標,私權借由囤積貨幣、土地和勞動,侵占公權的能力尚在,且不受約束。」

「我們組織起來的工匠、軍士、百姓和朝廷調控組織生產,一定出現自我朘剝,是不是說明這條道路,就是不對的呢?」

朱祁鈺說的是北宋,但只是拿宋朝舉了個例子。

大明正在走向李賢所說的那個道路,石景廠、勝州廠、馬鞍廠、江淮廠,正在逐步的組織工匠、軍士、百姓去生產。

勞保局正在京畿、山外九州、福建保障大明所有人的勞動報酬,大計、京察、考成法,清田和計丁也在同步進行著。

那么,如果腐化了呢?

李賢變得呆滯了起來,他以為自己找到了問題的答案,他以為自己找到了方向,當他撥開迷霧之後,才發現,後面是更多的迷霧在等待著他。

學海無涯,書山無路。

「陛下,那該怎么辦呢?」於謙有些好奇的問道。

朱祁鈺含笑不語,他沒有深入回答這個問題,這需要大明的生產力達到了足夠的水平,他才能去解釋,也僅僅是解釋,而不是解決。

於謙無奈,陛下應該是有一些的思路,但是陛下不開口,他只能自己去想了。

李賢思考了許久說道:「陛下,那勢要商賈是通過勞動資料,進而控制勞動力,朘剝剩余價值的嗎?」

「如果僅僅是這樣,又無法解釋一些問題。」

「比如鹽商之中的運商和場商,運商還需要奔波,而場商根本不需要奔波,也不需要勞動資料,他們就賺的盆滿缽滿。」

鹽商之中有窩主,也有來回溝通的運商,還有坐在各個鈔關里開設場主,各大場主最後推舉了一個商總和朝廷協商,鹽鐵之事的種種。

如果僅僅依靠勞動資料,控制勞動力,朘剝剩余價值,似乎又完全無法解釋清楚。

朱祁鈺認真的思考了一番笑著說道:「你這個問題,吳敬曾經問過朕一個類似的問題,他問朕御制銀幣是流動資財,還是固定資財呢?」

「毫無疑問它即使流動資財,也是固定資財,也是留供資財。」

「那朕換個問題,朕是大明皇帝,還是亡國之君,還是中興英主呢?」

李賢一聽趕忙俯首說道:「陛下乃是中興英主。」

這討論財經事務,怎么好端端的就牽涉到了亡國之君這種事上了!

朱祁鈺笑著說道:「朕在一些很多人眼中是離經叛道的,種種政策又是亡國之策,朕在他們眼中是亡國之君。」

「但是在另外一些人的眼中,朕卻是睿質天縱,文翰並美,而不矜其能,嘗有開辟之舉,寬嚴有制,煩簡有則。」

「朕其實就是朕,大明皇帝,僅此而已。」

「朕要說的這種現象,是普遍存在的,而且多數情況下,都是對立與統一的。」

李賢臉上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朱祁鈺嘆息,李賢是個聰明的人,但是一旦涉及到這種對立與統一,哪怕是涉及到一點點的辯證思維,就會發生腦筋轉不過圈來的樣子。

其實這種辯證法的對立與統一,在現實中是非常多的。

比如知名的光的波粒二象性。

牛頓提出了光是微粒,惠更斯提出光是電磁波,雙方拿出了無數的證據來證明自己的正確。

直到波爾橫空出世,訴諸互補原理,最終定下了波粒二象性。

還有薛定諤的貓等等,類似的自然現象,都是辯證法對立與統一的一種。

但是朱祁鈺用俗字俗語去解釋,李賢已經聽的有點犯迷糊。

什么皇帝?什么亡國之君?什么中興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