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 暗流涌動的規矩(1 / 2)

羅炳忠懷著對日後貴州生活的無限擔憂,終於來到了會同館,報備使用驛路和驛站諸事。

大明的給驛制度是非常嚴格的,羅炳忠一個舉人前往貴州本是沒有資格使用驛站的,但是這次陛下派人前往貴州,全都可以使用驛站。

而在這里,羅炳忠意外的發現了襄王朱瞻墡也在會同館外。

「殿下這么急著要回襄陽嗎?」羅炳忠上前搭話。

朱瞻墡很氣,說好的回襄陽去做樂子人,結果跑去貴州總理諸事,三年為期。

他現在看羅炳忠也是越看越生氣!

羅炳忠有些奇怪的問道:「殿下?」

朱瞻墡嘆息的說道:「我也要去貴陽!」

襄陽貴陽一字之差,卻是天壤地別。

朱瞻墡的車駕里拉著一大堆厚厚的案牘之物,朱瞻墡拿出了其中一本說道:「土司之間的世仇,這個有利於我們居中調和他們的矛盾。」

羅炳忠看了許久,才呆滯的說道:「確定是調和嗎?」

朱瞻墡靠在了車駕的椅背上,十分確認的說道:「肯定是調和,也只能是調和?你難道以為是挑唆嗎?」

羅炳忠當然知道這兩個詞是反義詞,但是有些時候,確實是殊途同歸,他點頭說道:「殿下高見。」

朱瞻墡再次拿出了一本來自戶部的貴州黃冊、魚鱗冊,看了看想要扔出窗外,但是思考了片刻,還是扔到了一旁說道:「毫無參考價值,若非為了大明官員的面子,孤真想扔到窗外去。」

羅炳忠拿過了那些黃冊和魚鱗冊,翻動了一下點頭說道:「確實是廢紙一堆,這些衛所和府州縣的人丁和田畝總是在變化,但是貴州地方的總丁口和田畝,卻是自永樂年間設立貴州三司至今,毫無變化。」

朱瞻墡感慨萬千的說道:「不得不說,咱們大明的官員即便是到了九溪十八洞,依舊保持者一如既往的水平。」

「就像是洪武三十年戶部尚書郁新核定天下富戶,五十年過去了,到了景泰元年,天下富戶依舊是一萬四千戶一樣。」

「他們一如既往的保持者高度的默契,幾十年如一日,黃冊和魚鱗冊從不增加減少。」

羅炳忠認真的思考了下說道:「但是他們也沒有讓田冊和魚鱗冊減少。」

朱瞻墡愣愣神,吐了口氣,感慨萬千的說道:「這當然無法減少,所以這才是陛下派孤前往貴陽的目的啊。」

朱祁鈺為什么要再折騰一趟嫡皇叔呢?

因為貴陽的問題,不僅僅是播州土司的問題,那里還有和大明腹地一樣嚴重的官僚問題。

比如這田冊和魚鱗冊為何不能減少呢?

因為一旦減少,那么上一任就存在了欺瞞,這代表了上一任在說謊,但是這個上一任很大可能已經升遷了。

所以,所有的黃冊和魚鱗冊,就如同一汪死水,死寂一樣,無法撼動。

而且這種潛規則不僅僅表現在了黃冊和魚鱗冊上,到處都是。

這種潛移默化的默契,必須要有個身份特殊的人,不怕得罪上一任、甚至上十任,掀開蒸籠的蓋子去看看,究竟糜爛到了何種地步。

朱瞻墡坐直了身子,面色凶狠的說道:「升官發財和突然病逝,就是官員的兩個方向。」

「如果遵守規則,那么就會升官發財,如果不遵守規則,甚至連驛站都走不出去。」

「就像李賓言在山東在驛站被圍殺一樣。」

羅炳忠稍微品味了一下,嘆服的說道:「那真是太嚇人了。」

朱瞻墡又拿出了吏部的一封歷年貴州的官員調動,他看了半天,搖頭說道:「這貴州地方的所有的調動,就是八個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羅炳忠也看了許久才搖頭說道:「是所有地方,除了京官。」

朱瞻墡嘆服,點了點那份人員調動的名單說道:「甚至包括了京官。」

羅炳忠試探的問道:「那殿下,怎么辦呢?」

朱瞻墡卻滿是笑意的說道:「其實也不難。」

「那該怎么做呢?」

朱瞻墡信心十足的說道:「陛下怎么做,咱們就怎么做,他貴州翻上天了,還能有南直隸的那幫人凶狠嗎?」

羅炳忠看了一眼窗外,那是陛下派來的三百緹騎,點頭說道:「殿下高見。」

貴州的確需要嫡皇叔去料理,而且只需要和陛下在南直隸做的事情一樣,就可以穩住局面,最終徹底打破僵局。

至於京中官僚,那就不是他們襄王和長史要操心的事兒了,扔給陛下去頭疼就是。

而此時胡濙正帶著劉吉處理著公務,言傳身教。

「雖然有我的舉薦,但是你進禮部的事情,恐怕不會那么簡單。」胡濙手里拿著幾本書,這是劉吉最近在他的藏書樓借的幾本書。

這些書上有胡濙的筆記,劉吉是個很好的學生,他真的很刻苦,甚至那些當初胡濙做的筆記,都被一字不差的抄錄了下來,方便每時學習。

一些內容劉吉並不懂,但是背下來,日後遇到了自然就懂了。

「為什么?我明明很擅長禮部諸事。」劉吉有些迷惑的問道。

胡濙笑意盎然的說道:「正是因為你很擅長,所以你就更不能入禮部了。」

「這是什么道理?」劉吉眉頭緊皺。

胡濙認真的思考了許久說道:「就像是金尚書身上明明有軍功,回京之後,他只能做戶部尚書一樣,當然一些人的想法錯了。」

「他們完全沒料想到,從地方上來的巡撫,掛著兵部右侍郎,巡視地方的於少保,更適合做兵部尚書。」

「也像現在的江淵一樣,他做了兵部尚書,雖然他做的很不錯,至少比陳汝言強多了。」

「這是一種默契。」

這段話雖然很復雜,但是劉吉還是用力的領悟其中的道理。

金濂跟隨寧陽侯陳懋,不僅僅在福建抵背殺敵,而是金濂從正統三年起,就開始參贊寧夏軍務,土木堡之變後,金濂回京卻做了戶部尚書,而不是更合適的兵部尚書。

而是正統十三年從地方巡撫入京的於謙,做了兵部尚書。

因為金濂很懂軍務,所以他不能當兵部尚書,因為江淵不是很懂軍務所以做了兵部尚書,因為劉吉很懂禮法,所以他不能入禮部為官。

邏輯都是一樣的,官場上有若干的潛規則,這就是其中的一條。

劉吉疑惑的問道:「人盡其才,才盡其用,不應該才是朝堂嗎?」

胡濙搖頭說道:「不,恰恰相反,如果你主官很懂這些事,那些蠅營狗苟,還如何進行呢?」

「這和我想的完全不同。」劉吉無奈的說道。

胡濙笑著說道:「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這句話是孔子的話,就是讓百姓跟著走,但是不能讓他們知道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