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陛下不唱紅臉,也不唱白臉(2 / 2)

朱祁鈺笑著說道:「身後事,誰能管得了呢?我們只是要做好我們手中的事兒,兒孫自有兒孫福。」

「不聽朕的話,反對朕的政令,自然可以碰一碰。」

他從來都很務實,人都化成了土,還能管得著後世嗎?

切格瓦拉說:「我們走後,他們會給你們修學校和醫院,會提高你們的工資。這不是因為他們良心發現,也不是因為他們變成了好人,而是因為我們來過。」

但是將故事的時間線,稍微延展一些,就會發現:他們並不會加工資,只會進行所謂的產業轉移,也不會修學校,更不會修醫院,因為學校、醫院和店塌房的生意,一模一樣,都很賺錢。

故事的開始總是一群屠龍少年,故事的結局,總是屠龍者變成惡龍的故事,如此循環往復。

何必呢?

朱祁鈺壓根就沒打算當屠龍者,他要做的就是那條最肥、最凶悍、最強的惡龍。

朱祁鈺看著興安有些不解的眼神,笑著說道:「朕從來不需要他們的感謝,朕只要他們聽話。」

「哦,對了,就是那句,強扭的瓜不甜,但是不扭下來,朕怎么知道甜不甜呢?」

興安無奈搖頭,翻動著桌上的奏疏,低聲說道:「陛下,鳳陽、淮中、廬州、淮安、揚州、蘇州、紹興、杭州的知府聯名上奏,說最近李賢在南衙太狠了。」

「還有朕狠嗎?」朱祁鈺拿起了那本聯名上奏,看了許久,點頭說道:「是有點狠啊,哎呀這小日子過得,難受啊。」

「南衙勢要、商賈、縉紳、官吏,無不期盼著朕能再臨南衙啊。」

朱祁鈺負責搭台子,朝臣們負責唱戲,唱不好,就罷免,換個人。

顯然李賢在南衙唱的角色,是白臉,從奏疏里看,已經到了人厭狗嫌的地步。

南直隸十四府,甚至連浙江、湖廣等一些府,都受到了影響,紛紛痛罵李賢不做人。

朱祁鈺將奏疏放下,其實這也算是一個大明官場的潛規則。

李賢不做人,那么誰能管李賢?

那自然是陛下了。

朱祁鈺這個時候,下到申飭李賢的詔書,可以收獲一大波的美名。

「朕當時說什么來著?讓他跟著朕回來,他不肯,看看,先是中箭,現在又被痛罵,該呀。」朱祁鈺放下了那本奏疏,直接扔到了垃圾那一個桶里。

有害垃圾。

「陛下不回一下嗎?哪怕是安撫一下也好。」興安有些奇怪的問道。

興安的意思是,群臣無外乎是請陛下唱紅臉,哪怕是訓斥一番李賢,即便是不訓斥,下旨安撫一下。

唱紅臉的那個,哄孩子的那個,總是友善那一個。

這就是官場上的潛規則。

朱祁鈺笑著說道:「你擬敕諭一份,對此次海戰進行褒獎,然後對李賓言在松江市舶司的工作,還有李賢在南衙的工作,也另外褒獎一番。」

「這李賓言現在當巡撫也就算了,開始仰望星空,心懷宇宙了,真的是怪哉,不過他們對新歷的那些想法,都可以做,沒什么不能做的。」

核算歷法,是欽天監的重要工作,但是李賓言想去天邊看看,自然要學會這過洋牽星術。

朱祁鈺不唱紅臉,也不唱白臉。

他是搭戲台的那個人,他下場去唱紅臉白臉,那不就陷入了朝臣潛移默化的規矩里,然後被他們系上鈴鐺了嗎?

朱祁鈺能給自己掛鈴鐺?

李賢在南衙做的的確很過分,南衙還有一千多錦衣衛,這些錦衣衛沒事干,就找這些勢要商賈之家的麻煩。

讓勢要商賈縉紳哭訴最多的就是關停工坊、罰錢。

徐承宗也找過他們的麻煩,不過也只是找麻煩。

被李賢發現不遵守陛下勞保局規定,那是立刻就會被關停工坊,巨額罰款。

李賢的理想是建立一個朝廷完全控制勞動資料的制度,而且他也在踐行。

所以李賢的手段極為狠辣,但凡是不符合勞動保護、勞動報酬,最少也是巨額罰款。

李賢的狠辣給他招惹了不少的災禍,刺殺還好說,畢竟是大逆不道的事兒,很少有人做。

李賢住在魏國公府的原因,是天天有人去他住的地方破糞,他如果不坐車駕出門,就會被人扔臭菜或者臭雞蛋。

做這些事不貴,三文錢潑一次糞,五文錢扔一次臭雞蛋或者臭菜。

李賢現在在南衙,出門都是緹騎開路,住魏國公府,好不威風,不給任何人惡心他的機會。

但是如此威風,自然會被彈劾。

「玉娘是不是妊娠了?」朱祁鈺忽然想起了陪李賢度過了最困難歲月的玉娘。

「嗯,生了個兒子,取名李玠。」興安笑著說道:「前兩天李賢要把玉娘定為繼室,給玉娘名分,禮部還拿這個說事,說哪有風塵女子為繼室的?」

李賢的原配夫人黃氏早卒,李賢給玉娘的是繼室正夫人的名分。

朱祁鈺愣愣的問道:「這玉娘光說叫玉娘,姓什么?」

興安猶豫了下說道:「姓劉,臣找人查了查,這玉娘的父親叫劉二刀,是宣德八年,王景弘率船隊出使蘇門答臘,南下西洋的官軍之一,死在了海上。」

「回來的時候是宣德九年,宣德十年,先帝龍馭上賓,劉二刀的撫恤就沒人管了,最後這玉娘就賣到了養家。」

「這玉娘還有個母親,玉娘跟了李賢之後,這母親還上門去了,被玉娘給轟出去了,玉娘死活不肯認。」

朱祁鈺聽完了之後,眉頭一皺問道:「早就知道了?」

「是。」興安俯首說道。

朱祁鈺繼續問道:「是不是李賢還被人笑話了?做朕的鷹犬,在南衙撈了一身的罵名,弄了個煙花世界的女子做繼室,還是個不孝女子。」

「是。」興安再次回答道。

朱祁鈺繼續追問道:「所以禮部才議論李賢的家事?」

興安點頭說道:「是,不過李賢還是要玉娘為繼室,哪怕不要誥命。」

命婦,是大明對大明官員妻子的一種恩賞,比如一品、二品的官員都稱夫人。

大明官員的妻子和繼室,都是要登記在冊的,方便日後給誥命。

李賢雖然沒有名聲,但是聖眷正隆,保不齊日後會飛黃騰達,那到時候,就得賜下誥命。

朱祁鈺面色古怪的說道:「李賢倒是不愛惜自己的名聲啊。」

劉玉娘、陳婉娘都是出身煙花世界,雖然都是民籍,不是賤籍,但是畢竟出身不好。

李賢立這玉娘為繼室,是真的一點名聲都不要了。

興安卻是面色古怪的說道:「額,陛下,李賢說他本就沒什么名聲,但是這安慶府知府周濟,願意把女兒嫁給李賢。」

周濟這個時候嫁女兒,基本就是奔著繼室這個名分去了。

安慶府是南直隸十四府之一,劃分之後歸鳳陽省管理。

興安繼續說道:「這周濟素有賢名,當時南衙叛軍作亂,安慶府發生了飢民哄搶地主糧庫之事。」

「是周濟保住了那些百姓,李賢當時用南衙的糧食,歸還了地主被哄搶糧庫,才算是了結此事,也是那時,兩人有了這因果。」

「周濟未被陛下革職也是因為護民有功。」

朱祁鈺這才理清楚了其中的關系,他倒是對這個周濟有點印象,這個時候,周濟出來嫁女兒,是為李賢解圍來了。

「李賢怎么說?」朱祁鈺有點好奇的問道。

興安說道:「李賢還是要立玉娘為繼室。」

朱祁鈺感慨的說道:「這李賢還是真的一點名聲,都不要了?」

興安點頭說道:「不要,他也不能要。」

朱祁想了想說道:「既然有了孩子,那就隨個份子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