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 春秋有魯、梁之綈舊事(2 / 2)

「韃靼、兀良哈的畜牧,倭國的銀礦皆是如此。」

「此乃利柄。」

朱祁鈺陷入了沉思之中,於謙的這番話並不難理解,控制其國家經濟命脈,在攻伐之時,突然給予重創,其國百姓逃亡,大軍再至,就更容易攻打了。

於謙總結性的說道:「綈重谷輕,齊滅魯國,就是這輕重之術,亦請戰衡,戰准,戰流,戰權,戰勢,此所謂五戰而至於兵者也。」

管仲經濟戰把魯國玩崩了,大明此時如同齊國一樣,可以利用經濟戰最大程度上的削弱敵人,然後以戰取勝。

「利柄輕重,好。」朱祁鈺不住的點頭。

於謙繼續說道:「襄王殿下觀察到了一個奇怪的現象,他解釋了一個之前我們未曾解決的問題,鹽鐵議中,陛下曾經提到過谷租,藁稅,鄉部私求,民棄本逐末,耕者不能半。」

「百姓為什么不肯種地呢?其實在蘇松一些地區,也出現了這種耕者不能半的情況。」

「襄王殿下說,一個農民如果不能收獲本錢的三倍收成,那么他就懶得種地,如果不能收獲本錢的兩倍收成,則百姓則會喪亂,稍有征斂,必然引起百姓暴亂和起事,如果人民暴亂之後還施之以刑罰,那就是殘殺百姓,即所謂的摲民。」

朱祁鈺自然看到了襄王的這段論述。

如果說蘇松地區富碩,百姓們不肯種地,但是在貴州,百姓也不肯種地,這就很奇怪,襄王在認真研究後,得出了的結論。

研究雲貴百姓起事不斷,是襄王在雲貴川黔的重要工作,而襄王大約搞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收成太低了。

蘇松地區是因為種地的勞動報酬不如去做工,那么貴州等地方不肯種地,則是種了也沒用,沒啥收獲,稍微有點天災人禍,自然是起事不斷。

如果百姓起事,那是君主失道於天下,如果平叛之後,皇帝還要追罰,那就是摲[chàn]民,是虐,是失道,是丟了天下也活該。

襄王就是這么說的,他的利柄輕重論,可不是一味的讒言,而是有很多的規勸。

只要不是要命的事兒,襄王還是很敢說的。

也真的有這么干的,比如宋徽宗平定了方臘起義之後,就開始了恐怖的十抽一殺令,要以殺止暴,最後失道天下,丟了江山。

於謙感慨萬千的說道:「《管子》曰:事再其本,民無米(火亶)者賣其子。三其本,若為食。四其本,則鄉里給。五其本,則遠近通,然後死得葬矣。」

「輕重不調,無米(火亶)之民不可責理,鬻子不可得使,君失其民,父失其子,亡國之數也。」

這也是襄王表達的觀點,就是事有輕重,百姓起於阡陌喪亂,為上者應該考慮下是不是政策出了問題,如果君王失去了百姓,就是亡國之君了。

「有理。」朱祁鈺十分贊同朱瞻墡的觀點。

所以福建有百姓起於阡陌之後,朱祁鈺將其過錯歸咎在了有司,最終將宋彰等人斬首示眾,佐以農庄法,恢復生產,還免了一年的正賦,讓百姓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候。

朱瞻墡、管子、於謙等人所言,朱祁鈺所做,其實都是這個道理。

於謙繼續說道:「而且襄王提到了一個很有趣的觀點,他還在思忖計省存在的必要。」

「襄王的意思很明確,土地、人丁、常費、貨幣、鄉野、谷物,都要有統計,不懂得統計統籌,想要主持國家,是萬萬不可能的。」

「管子將其定義為山國軌,曰:田有軌,人有軌,用有軌,鄉有軌,人事有軌,幣有軌,縣有軌,國有軌。不通於軌數而欲為國,不可。」

朱瞻墡的論點和管子的論述中多有相似,但是又不太一樣。

管子在《山國軌》之中,十分推崇「不征收賦稅而滿足國家財政需要」,但是朱瞻墡則認為利柄才最為關鍵。

無論多少也要征稅,否則就沒人去管理了。

比如朱瞻墡在貴州就對三七、金不換等葯材進行征稅,而且抽分六分,和市舶司無異。

但是這筆錢朱瞻墡都留在了貴州,對三七、金不換等雲貴葯材的種植進行育種,再定期把培育好的種子,以低價賣給百姓。

在朱瞻墡眼中,稅賦是利柄實現的重要環節,如果不收稅,則無人治、更不能治。哪怕是征了稅,再退回去呢,也不能不征。

朱瞻墡對錢不是很在乎,他一輩子都沒在意過錢多錢少,他認為這是權力的一部分。

朱祁鈺笑著說道:「襄王的利柄輕重論,大有可為啊。」

「襄王治貴,日後必然也是一樁美談。」於謙喝了口茶說道:「陛下,今年會試添了《算學》,能不能添一門《管子》,不計好壞。」

算學在秋闈之中,依舊不算成績,但是到了景泰五年的會試,也就是選拔進士的時候,《算學》已經算成績了。

這一點上,國子監的稟生和翰林院的翰林們,深有體會,吳敬作為數學老師,日考月考,天天考,已經把他們考的外焦里嫩了。

添加的這門《管子》,是不算成績的,就是鼓勵讀書人,不只讀儒學。

科舉側的改革。

朱祁鈺點頭說道:「善。」

等學完了管子,再學襄王的利柄輕重論,再學朱祁鈺的財經事務,那么大明在財經事務這塊的短板,就算是徹底補齊了。

於謙拿出了一本很厚重的書說道:「陛下,臣注解了《管子》,還請陛下御覽,若是等舉子入京,則每人發一本,省的殿試時候,什么都不會。」

於謙這哪里是《管子》,分明是考綱!

朱祁鈺拿過了那本厚重的管子,除了少數篇散迭之外,其余的都有了注解,這是於謙所注的內容。

他翻動了兩眼,深吸了口氣問道:「什么時候開始有注解《管子》的想法的?」

於謙認真的回想了一下,有些不確定的說道:「陛下第一次總論財經事務之後,臣與陛下談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之時,就已經開始注解了。」

「或許更早。」

朱祁鈺握著手中的《管子》點頭說道:「於少保,國之柱石。」

「臣的本分。」於謙趕忙說道:「其實就是讀書,不費什么心力。」

自從京師之戰後,於謙很少有費心力的時候了,去河套、南下平叛,都跟旅游一樣,看看大明的大好河山,他很少像土木堡喪亂之後,那般日夜寢食難安了。

國有英主,他能多思考一些國朝前進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