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九章 耳提面命 言傳身教(1 / 2)

李賓言呆滯的看著胡濙,這個常青樹說出來的話,幾乎顛覆了李賓言這么些年的認知。

朝堂真的和胡濙說的那般模樣嗎?

胡濙老神在在的喝了口茶,奇功牌每年有十五斤的貢茶供給名額。

胡濙笑著說道:「很奇怪嗎?那我問你,你說當初胡惟庸為大明宰輔,權勢還不夠大嗎?他倒是拉幫結派,可是最後的結果呢?」

「甚至把李善長都給連累了。」

「那么當初所謂的淮西黨人去哪了?為什么不營救他們?看著株連數萬人的大案就在眼前發生,淮西黨人唯唯諾諾不敢有任何的聲音,事情結束了,他們才肯跳出來。」

「解縉乃是王直的同鄉,當初解縉有天下第一才子的稱呼,可是紀綱抓拿解縉,關在北鎮撫司的衙門里,超過了六年的時間。」

「解縉私謁太子而無人臣之禮,可是解縉私謁的太子,可曾為解縉求情?」

李賓言眉頭緊皺的說道:「可是…可是…」

胡濙說的有道理,只是李賓言一時接受不了,他以為朝中山頭林立,結果胡尚書用鐵一般的事實告訴李賓言,朝堂沒有山頭,所有的山頭都是假的。

胡濙感慨萬千的說道:「永樂十年太宗文皇帝禁止僧道為非作歹,沉湎俗世之娛,責令歸山,這件事影響到了姚廣孝了嗎?並沒有。」

「姚廣孝病逝,文皇帝親自撰寫神道碑銘,姚廣孝以文臣身份入祖廟配享,乃我大明第一人。」

「姚廣孝權勢還不夠大嗎?文皇帝尋他,都得去廟里找他。」

「再說一門兩國公的徐府,徐府從有大明以來,就沒站錯過隊,混到現在一門兩公,歷經洪武年間各種大案要案,又經歷了靖難之戰,可是徐府依舊是恩榮不斷,這是為何?」

「中山王徐達就深知一個道理,他們是陛下的臣子。」

「這天底下哪有山頭,陛下,就是最大的那座山。」

李賓言依舊有些呆滯,雖然胡濙說的很有道理,可是他總覺得有一層蒙蒙的窗戶紙無法捅破。

胡濙看出了李賓言的迷茫,手指無意識的活動了一下才說道:「現在我們來假設一下,假若這稽戾王回京,然後復辟,你以為朝中誰會死?誰不會死?」

「你不要以為不可能發生,陛下還是郕王的時候,以親厚著稱,尤重親親之誼,國朝多難,土木堡天變,把陛下逼上了皇位。」

「時事由不得陛下選,這該死的世道,生生把陛下逼到了這等六親不認的地步,朝中非議連連,可有不少人罵陛下亡國之君。」

「可是他們就不想想,那是陛下的本意嗎?」

「若非稽戾王大敗,陛下此時哪里現在這般,勞心勞力?做個逍遙王爺,醉情山水之間,何嘗不是一件美事呢?」

「若是陛下依舊重視這親親之誼,你猜,代價是什么?」

李賓言認真的琢磨了一下這番話,陛下以親厚著稱?尤重親親之誼?

這話讓李賓言眉頭緊蹙。

他忽然明白了,胡濙這是耳提面命、言傳身教,親自示范什么叫做常懷恭順之心。

胡濙就是用他自己做例子,告訴李賓言,甭管心里怎么想,這說話的時候,如此就是了。

李賓言認真的思考了一番胡濙的話,搖頭說道:「那怎么會呢?京軍二十二萬余人,緹騎五千余,大漢將軍把守承天門、泰安宮,武庫在兵部,還需要陛下親印,這怎么也沒可能復辟啊。」

如何發動一場成功的宮變?

班直戍衛、武庫、城門。

這三點缺一不可,如果城門不被堵上,皇帝就會下令勤王,政令的溝渠尚在,那自然有臣子、武將,帶兵勤王,宮變就不可能成功。

玄武門之變之中,給李世民開玄武門的人是常駐將軍常何。

武庫,是甲胄所在,司馬懿發動宮變的時候,僅有三千人的死士,並無甲胄,是打開了武庫之後,才成功取到了甲胄。

而玄武門之變那么大的事兒,李世民也憑著僅僅八百披甲之士就辦妥了。

班直戍衛就是天子親軍,在大明就是錦衣衛,放在了唐朝北衙六軍。

城門、武庫、班直戍衛,宮變三要素,稽戾王哪來的那么大臉,有這么多的東西?

胡濙看著李賓言,就這么看著也不說話,讓李賓言自己去領悟,為什么稽戾王必須死。

李賓言的面色變得駭然,他呆若木雞的說道:「胡尚書的意思是…」

「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胡濙打斷了李賓言的話。

一山不容二虎,只要稽戾王還活著,就會有人把這些送到他手上。

忠誠的順天府,是在稽戾王死後,才變得忠誠起來。

朝中並無山頭,在事情沒有塵埃落定之前,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忠臣,任何人也有可能是佞臣。

「如若稽戾王不死,並且復辟,誰會死?」胡濙開口問道。

李賓言猛地顫抖了一下說道:「陛下。」

大家都是從正統年間混過來的,稽戾王什么調性,大家都清楚,雖然大家都罵大明的皇帝刻薄寡恩,可稽戾王還占了一條心狠手辣。

「還有呢?」胡濙繼續問道。

李賓言本來有些渙散的目光,突然凝聚在一起問道:「於少保?」

「然也。」胡濙繼續說道:「於謙必死、石亨必死、范廣必死,而胡某不會死。」

胡濙還是低估了朱叫門的下限,王文這個京師之戰後,才從陝西調入京師的總憲,也陪著於謙被斬首。

陳循還被流放了,甚至連保護朱叫門的袁彬都差點死了。

胡濙略微有些失神的說道:「雖然胡某主持了廢太子事兒,但是這是君王讓臣子做的,是本分,頂多就是被罷官而已。」

「我官兒癮大,都這個歲數了,我不想被革職回家,那不是榮歸故里,會被笑話的。」

「可是於少保不同,於少保必死無疑,因為廢了稽戾王皇帝位,遙尊太上皇的是於少保主持的。」

「你還認為這朝堂之中,有山頭這東西嗎?」胡濙繼續問道。

李賓言吞了吞喉嚨,他感覺口干舌燥,胡尚書這論據太過於充分,以至於李賓言無從回答。

胡濙看著李賓言的彷徨,笑著說道:「我再來問你,你可曾見過於少保拉幫結派,自立山頭?」

李賓言回憶了下說道:「未曾,就連那同鄉、同師的劉昇得了探花,求到於少保門前,於少保都不假辭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