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復察覺到了異常。
也先實在是太不對勁兒了。
以前,王復拿著政令,闖到蘭宮里來,逼著也先簽字,跟也先論政,也先都是漠不關心,一副別念了,我知道了!
也先只問字簽在哪里,印綬按在哪里。
王悅走後,烏茲別克的軍隊前往了碎葉城之後,也先開始頻繁召見王復論政。
那個扳指上的凹槽,都快被也先給搓平了。
「大石帶著扳指要出去打獵嗎?」王復直接跟也先攤牌了。
既然要殺,就動作快點,磨磨唧唧的哪像個爺們?
要是不殺,他那邊還一堆的事兒,沒工夫跟也先在這里磨牙。
也先猛地打了個激靈,放下了手,笑著說道:「是的,我要出門打獵去,咨政大夫要不要去?」
王復站起身來說道:「我倒是會騎馬射箭,卻要辜負大石美意了,因為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為了一頭牛,突厥人和栗特人的兩個過萬的部族,打了起來,死了一百多人,一個栗特的商賈因為以次充好,被人吊死了,咨政院為這件事,正吵架呢。」
「大石,如果沒別的事,我就去咨政院了。」
也先滿是笑意頻頻點頭的說道:「去吧,去吧。」
王復走出了蘭宮拱形宮門,站在門外略有些懶散的怯薛軍的軍卒們,一看到了王復,唰的一下,站直了身子,昂首挺胸,庄嚴而肅穆。
這些怯薛猛漢們,用極為嚴肅的神情盯著王復,王復輕微的點了點頭,負手而行。
王復穿越了廊道,向著咨政院的方向而去。
而沿途的衛兵們,無一不是以注目禮對待,他們的視線隨著王復的移動而移動,直到王復消失在視線之中。
等到王復走後,這些怯薛軍卒,才又恢復了懶散的模樣。
也先把玩著扳指離開了蘭宮,既然說了要打獵,自然要出門活動活動。
伯顏帖木兒亦步亦趨的跟在也先時候,而那些怯薛軍的猛漢們,似乎是沒看到也先一樣,依舊是那副混不吝的模樣。
也先也是見怪不怪,在他的印象里,他的衛兵一向如此懶散。
也先得虧是沒有摘下扳指,否則那些刀斧手沖進來,到底是誰殺誰,很難說的准。
也先忽然駐足,停在了蘭宮的天井位置,低聲問道:「伯顏啊,你說我就這么放過了王復,日後是不是殺不得了?」
伯顏帖木兒看著也先,他這個哥哥以心狠手辣、殺伐果斷而著稱,可是卻在這件事上,如此的犯難。
換成他伯顏帖木兒,他也難。
他無奈的說道:「大石,想取王復的命很簡單,他人就在撒馬爾罕,孤立無援。」
「只需要一刀,他就死了。」
「誰遞出去這一刀是第一個關鍵,殺掉他之後,如何安撫是第二個關鍵,這兩個關鍵,其實是一回事兒。」
也先轉過頭來,眉頭一挑的問道:「哦?一回事兒?」
伯顏帖木兒立刻俯首說道:「王復已經演示過一遍了,烏茲別克的那兩個王子就是例子。」
「只要一個足夠分量的人,因為一些瑣事殺掉了王復,然後將這個夠分量的人殺掉,為王復報仇,厚葬王復,為王復正名,殺人跟善後就做好了。」
烏茲別克人的兩個王子,被「山匪」所殺,然後瓦剌人為了給烏茲別克的王子復仇,四處剿滅山匪。
殺王復很容易,如何善後王復也已經演示過了。
「去哪里找這個分量足夠重的人呢?」也先再次往前邁步問道。
伯顏帖木兒緊緊的跟隨著自己的兄長開口說道:「臣弟的分量足夠重了,大石。」
伯顏帖木兒是個精明,他向往大明的生活,甚至讓自己的四個孩子改了漢姓,可是這不代表他對也先不夠忠心。
如果也先肯下令,伯顏帖木兒是可以做這件事的。
他可以用自己的命跟王復兌子。
「還是算了。」也先再次停下說道:「王復是個聰明人,他肯定察覺到了,剛在在殿內,他卻沒有任何的緊張。」
「王復並不狷狂,更不戀權,幾乎事事問詢,從來沒有有逾越規矩的地方,他沒犯錯,更沒有上位的企圖。」
「這樣的人,我不舍得啊。」
伯顏帖木兒十分嚴肅的說道:「大石,大明的皇帝殺掉了他的哥哥稽戾王,有的時候,該心狠就該心狠一些。」
「既然王復已經有能力威脅到了大石,那就做掉他吧。」
也先連連搖頭說道:「不不不,大皇帝殺掉稽戾王,是因為稽戾王他沒用。」
「你看,殺掉稽戾王之後,大皇帝是不是留下了稽王府?這是大皇帝的善後。」
「還有那個徐有貞,聽說領了塊奇功牌,真是咄咄怪事!當初我還琢磨著進了京之後,讓這個徐有貞做宰相呢。」
大明的邸報並不難以獲取,因為王復、王悅、賽因不花、韓政這些漢臣需要了解大明的動向,所以也先也是知道大明事兒。
稽戾王但凡是有點用,就不會死。
「那倒也是。」伯顏帖木兒一琢磨,確實是這個道理,咨政院那一堆的爛事,他是一件也處理不了,王復卻將其打理的井井有條。
也先摘掉了手中的扳指扔進了天井里,平靜的說道;「如果能找到一個代替的人,我們倒是可以動手。」
伯顏帖木兒想了想說道:「大石,有可以代替的人。」
「誰?」也先疑惑的問道。
伯顏帖木兒開口說道:「王復的那個連襟,堂弟王悅。他能力也很強,又沒有什么名望。」
也先點頭又搖頭說道:「王悅的能力而言,倒是個不錯的人選,可是王復死了,王悅不造反就是最好的結果,還指望他效命?」
「到時候他在拔都,立個新可汗,咱們就去不了拔都了。」
一個傳令兵匆匆的跑了進來,大聲的喊道:「大石!軍報!」
也先打開了火漆封好的軍報,看了許久,這大冬天,他驚出了一聲的冷汗,良久之後,也先才開口說道:「王悅俘虜了一個君王,君士坦丁十一世。」
「我們這邊動手殺人,那邊就會扯旗造反了。」
「幸好我沒有下令動手啊。」
這個王悅居然抓到了一個泰西公認的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
王悅並不是適逢其會才去了君堡,他是專門去君堡俘虜紫袍皇帝的。
因為只要抓到了君堡的皇帝,王復在撒馬爾罕才足夠的安全。
王復和王悅這對異父異母的親兄弟,終於在政治和軍事上,有資格可以和也先掰掰手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