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六章 視自己的命如草芥(2 / 2)

「你真當瓦剌人的西進是一路暢通?多少人內心惶惶如喪家之犬,畢竟是異土他鄉,西進這件事,本身在瓦剌人中,也是忐忑者居多。」

「所以,我的王咨政啊,你就是瓦剌軍卒心中的柱石。」

「忠誠?他們對也先有什么忠誠可言?」

王復是夜不收,夜不收的陣亡率,最開始超過了五成,隨著大明的越來越強大,夜不收的陣亡率急速下降,和斥候幾乎相同。

王復直接參加了墩台遠侯,所以對軍營的事兒,並不了解。

小規模精兵滲透和三人之間的配合,是要強調個人勇武,而大規模的兵團碰撞,就是士氣、作戰意志和作戰手段的相互影響。

王復不擅長此道也實屬正常,他一個文進士,能當夜不收搏命,必然成為棄筆從戎的典故之一,不能要求太多。

人無完人。

王復忽然笑著問道:「賽因不花啊,當初你發現我夜不收的身份,為何不直接告訴也先,博個功勞呢?」

賽因不花猛地打了個哆嗦說道:「我哪敢啊,你們夜不收雖然不搞暗殺,但是搞鋤奸。」

「我要是真的去也先那兒告密,夜不收第二天就能夜里摸到我屋里,把我腦袋給摘了,也先又保不住我的命,我犯得著為了他,得罪你?」

夜不收在草原的凶名,連不到車輪高的孩子都知道。

楊洪組建夜不收的二百八十八人之中,一百五十多人死在了草原上,他們的作戰,就是兩個字:頑強。

若非皇帝下了令,禁止暗殺事宜,夜不收的凶名能到小兒止啼的地步。

皇帝禁止夜不收暗殺的原因,是暗殺的收益極小,風險極高。

用夜不收的命換韃靼王或者瓦剌諸部的首領,不值當。

賽因不花深表贊同,這些夜不收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樣,他們視自己的命如同草芥。

直到他到了撒馬爾罕,才覺得夜不收和那些狂信徒有點類似,一樣的信仰堅定無比,可是觀察了許久,賽因不花發現,這兩者之間,又有本質的不同。

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他想了想問道:「說起了夜不收,我想問問你,是什么撐著你走到了現在?」

「現在你管著三百余萬口,近七十萬戶,三十余萬的大軍,權勢滔天,如果不想和也先發生沖突,也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

賽因不花從來不相信,王復、王悅這些人,會背叛大明。

王復悶聲笑了兩下,看著賽因不花認真的說道:「說起來很可笑,我之前是僉都御史,然後和陛下辯與民爭利事,結果辯輸了不說,還被攆出了朝堂。」

「我考了一輩子的進士,做了半輩子的官,好不容易才擠進了奉天殿,可是那個朝堂和我想的完全不同。」

「我以為的那個奉天殿是奉天牧民之所,是大明公器所在。」

「可是正統年間,一片烏煙瘴氣,王振擅權,那個靖遠伯王驥,本來是我敬仰之人,可是入了朝堂,我才發現,他其實就是另外一個楊士奇罷了。」

「直到陛下登基,我感覺大明的奉天殿終於成為了公器所在,在一切變好的時候,我就被趕了出來。」

「我最開始的時候是不甘心,想著不蒸饅頭爭口氣,不在奉天殿,我也要證明,我是對的!」

「結果事實證明,陛下是對的,搶了百姓最後一口糧食的正是那些所謂的民。」

賽因不花往前湊了湊問道:「那現在呢?你到底想要什么?奇功牌?」

王復確信的說道:「守護大明的利益。」

「做個有用的人,渾渾噩噩的過了大半輩子,這終於擺脫了心障,從是我到有我,從有我到無我。」王復補充了一句。

和賽因不花談論人生哲學,是不明智的選擇。

可是從有我到無我,並不是那么輕松,更不簡單,那是內心世界的崩潰和重建,其中的味道和心酸,不是用言語可以去言明。

王復為此死了一次。

當初那個年輕的瓦剌斥候,如果再耐心些,再射他幾箭,如果欣可敬的醫術再差一些,哪里還有現在的他呢?

時也,運也,命也。

「好了,吃午飯去吧。」王復停止了討論夜不收,准備去吃飯,載去蘭宮奏對。

也先終於從天山上打獵歸來,他也要進行每日的問政。

「大石,天山已經沒有獵物了!」

「最近奧斯曼徹底攻占了羅馬的都城君士坦丁堡,並且占據了那里,法拉赫的野心,不僅僅在亞細亞半島,他將會對帖木兒王國用兵,對金帳汗國用兵,對我們用兵!」

「我們應該做一些應對,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西進是在賭命,大石啊,瓦剌人、突厥人、奧斯曼人、烏茲人,甚至大明人都在看著我們呢!」

王復的言辭頗為激烈,在很多時候,他都在規勸也先。

也先略微有些不耐煩的說道:「好了好了,王咨政,這不是有你嗎?」

「你的那些規劃都很好,我們只要按部就班的照做就是了,而且我們不一直在做嗎?」

「你的事兒你做好,我的仗,我必然打贏他,我們不是一直如此分工嗎?」

「那個,大皇帝不是說了嗎?天底下沒有人能夠離開別人的勞動,這就是分工所導致的必然結果。」

「我們是最親密的兄弟,就是因為我有不擅長的地方,王咨政也有不擅長的地方。」

王復一時語塞,也先這長本事了!居然用大皇帝的話堵他!

在奉天殿他王復辯不過皇帝,在這蘭宮里,他還辯不過你也先?

「可是我的大石,昨天十二團營的萬戶進宮稟報軍機,可是沒找到大石啊!」王復立刻說道。

分工不假,可是你這是怠工!

也先為之一頓,他訕笑的說道:「啊,對對。」

「我給忘了,回來晚了,以後找你稟報也行,雖然你不會領兵,但是擅長謀略,跟我說,我還得跟你轉述,這不是浪費時間嗎?」

「說正事,那顆紅蘋果,怎么處理?」

聖索菲亞大教堂前,查士丁尼銅像手中權杖之上,有一顆紅色銅球,那是羅馬權柄的象征。

「大石以為應該怎么處理?」王復眉頭緊蹙的說道。

也先拍了拍扶手說道:「送大明去,給皇帝當個收藏唄,還能咋辦?在咱們手里,招惹禍患。」

「咱們西進本身就讓西域諸國非常的緊張,再握著銅球,那不是逼著他們聯合起來,抵抗咱們西進?」

「不可取。」

王復有些驚訝的看著也先,也先這也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