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七章 你能信任的只有陛下!(1 / 2)

盧忠看了眼書吏,他將張鳳的話一字一句的記錄了下來,盧忠將會對他的每一句話都進行查補,然後在進行多次提審。

不過盧忠知道,張鳳撒謊的可能性很低,他現在並不求自己活著,只求陛下不會禍及他的家人。

「那天都有誰去赴宴,誰留到了最後?」盧忠再次開口問道。

張鳳想了許久說道:「赴宴的人實在是太多了,當時稽戾王尚幼,誰敢不去,誰又能不去,但是留到最後的人,現在還在朝堂的,並沒有幾個。」

「我會把他們的名字寫下來,然後交給緹騎。」

盧忠點了點頭,有些好奇的問道:「楊士奇做這個局,目的是什么?」

「我的問題是,在宴會上,他到底要做什么?」

張鳳嗤笑了一聲,揚起了頭,看著盧忠笑著說道:「他想做的事太多了,具體到每件事,我可以挨個講。」

「那次設宴,他什么都沒說,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留到最後,就是拴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了。。」

「不過臣子最終也只是臣子,正統九年之後,楊士奇就被王振、王驥等人給斗倒了,落了個晚節不保的下場,連兒子都差點死了。」

盧忠有些玩味的問道:「那景泰年間,就沒有這樣的宴席了嗎?」

張鳳笑了出來,搖頭說道:「能開這種宴的,在景泰年間,只有於少保可以宴請,你覺得於少保會做這樣的事兒嗎?」

「我說於少保也做了宴請的事兒,你信嗎?」

盧忠確信的說道:「我不信。」

「我也不信。」張鳳的臉色頗為輕松的說道:「能辦這種事的只有類似於夏元吉,楊士奇、於謙這類的執牛耳者。」

「於少保不會宴請,胡濙倒也可以,但是不會有人去。」

「大明得於少保乃是大明之幸事,大明有陛下,知人善用,更是天大的幸事。」

盧忠看著什么都清楚的張鳳,嘲弄的說道:「你倒是什么都知道,就是不做正事。」

張鳳反而答道:「其實,你不知道,走邪路,一點都不比走大道輕松。」

「那小路哪有大路走的輕松?」

對於張鳳而言,邪路走的其實很鬧心,若是不鬧心,他也不會選擇在景泰年間收手了。

「不貪不腐的,其實我的日子更好一些,至少我媳婦對我有個笑臉,而不是過往滿是嫌棄。」張鳳的兩行濁淚流下。

他的妻子當初嫁給他,他也就是個正六品的主事,位卑言輕,但是他妻子對他的持正守節頗為欣賞,可以用舉案齊眉去形容。

正統一十四年的時間,他壞事做盡,他的妻子跟他說的話不超過二十句。

景泰年間他收手之後,他妻子態度終於緩和了起來,若不是這次他失心瘋一樣的要報復金濂,他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

但是這一切的一切,都被他親手毀了。

盧忠拿起了題本說道:「交待你自己的問題吧。」

「正統元年開始,就開始有人登門送孝敬,夏天有冰敬,冬天有炭敬,每次一千兩,十四年的時間,這一類的錢,我一共收了十三萬兩多一些。」

「戥頭案你也有份兒?」盧忠厲聲問道。

張鳳點頭承認了戥頭大案他也有份,他臉上浮現了些許的笑意說道:「有,不過那都是官邸法之前,景泰元年,他們又拿著銀子上京孝敬,卻連官邸法的門都進不去!哈哈。」

「看著他們有銀子沒地方使的模樣,第一次感覺做這個京官,原來是這么威風的事兒啊。」

站著把官兒給當了,是真的不容易。

張鳳過去是正三品,現在仍然是正三品,收黑錢的時候,他是跪著當官,不收錢的時候,他站著當官。

兩個都是正三品,可是天差地別。

「這些錢,是怎么流轉到你的手里的?」盧忠繼續提審,他問的問題並不奇怪,他在詢問銀路。

在孔府大案之中,盧忠通過查點孔府的銀箱和銀錠,最終確定了孔府的銀子全是倭銀這一事實。

而現在盧忠在查問這些朝廷命官受賄的銀路,如果能夠徹底掌控這條銀路,對於保持京官的清廉,有決定性的作用。

張鳳終於露出了難色,他言辭閃爍的說道:「我不太清楚這方面的事兒,都是經紀在打理。」

盧忠是一個很專業的緹騎,他早就不用刑罰審案子了,他一眼就看穿了張鳳是有所忌憚,嗤笑的說道:「在我面前撒謊?」

「能說的我都說了。」張鳳咬著牙說道。

盧忠非常平靜的說道:「不能說的也要說,老實交代是你現在唯一的出路。」

「你現在不肯老實交代,他們也不會放過你的妻兒老小。」

「你能信任的只有陛下了。」

盧忠這番話,簡直是莫名其妙,但是張鳳卻清楚的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只能信任陛下,是現在張鳳唯一的選擇。

張鳳已經倒了,他官架子不在,那些過去拿他沒辦法的人,就會群起而攻之,到時候張鳳的家人,會死在哪個荒郊野外,就看對方的興致了。

但是陛下從來不會禍及家人。

當年李賢被抓,迫於無奈在南京僭朝做事,李賢的家人仍舊住在官邸之內。

王復投了瓦剌人,但是胡濙以漢李陵事為例,陛下把王復的家人扔放在官邸法內,防止一些老鼠對王復家人不利。

金濂的家人雖然搬離了官邸法,但仍住在東城范圍,朝陽門內,和陛下隔了兩條街。

張鳳突然發現,自己倒台之後,唯一能信任的只有陛下。

這種感覺,讓張鳳悵然若失。

「我說。」張鳳選擇了開口說話。

「方法有很多」張鳳一五一十的將其中的事兒說的清楚。

盧忠漲了一番見識。

王翱看著呈堂供述,嘆為觀止的說道:「你們這是在抽骨吸髓啊。」

張鳳有些自嘲般的說道:「這些事兒,我都清楚,但是不是我親自操刀,都是經紀買辦們在做,眼不見為凈吧,沒看到,就當不知道。」

盧忠打開了另外一個題本,看著題本上的問題,有些猶豫的問道:「金尚書,知道你貪腐的事情嗎?」

這個問題一出,連王翱都瞥了一眼盧忠,顯然這不是預定的問題,是盧忠的加料。

但是那本題本的紙張和字跡來看,是從泰安宮里來的,這是陛下想知道的問題。

問到這里的時候,盧忠讓文書停止了記錄,而是親自記錄。

「知道,他全都知道。」張鳳有些悵然的說道。

「知道?」盧忠和王翱猛地抬起了頭,震驚至極的看著張鳳,金濂居然對張鳳貪腐之事,一清二楚?

到了這個地步,張鳳也沒有什么不能說的,他知道那是皇帝想知道的事兒。

他確信的說道:「金尚書曾經盤點過正統十四年的國帑賬目,誰能躲得過他的眼睛?王直曾經說能理財的唯金濂,他查了國帑的賬目,自然發現了我當初做的那些手腳。」

「自從查完了賬目之後,金尚書對我的態度就變的極為暴烈,動不動就是一頓怒斥,說實話,這讓我在戶部很沒有面子。」

盧忠將張鳳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的記錄下來,問道:「金尚書既然知道你貪腐,為何還要舉薦你為戶部尚書?」

「因為我收手了,你知道福祿三寶嗎?」

「這走邪路,就跟喜好這福祿三寶一樣,哪個人能戒掉?」

「我從正統十四年後,就再未曾伸過一次手,這就是金尚書舉薦我的原因。」

「他什么都想到了,唯獨沒想到,我會這么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