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俊當時反駁就是坐實了他不孝,而且對陛下讓他征戰邊方心中有怨,那就是不忠。
楊俊不反駁,就只能被這楊傑蹬鼻子上臉罵。
朱祁鈺面色古怪的說道:「還有這等事,當初楊俊為國征戰,為朕盡忠才無法歸京,何來不孝子之說?這楊傑指桑罵槐,是想罵朕是吧?」
「指斥乘輿,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盧忠不敢搭話,陛下顯然對墮了昌平侯府威名的楊傑,有強烈的不滿。
這種不滿都溢出來了,寫在了臉上。
朱祁鈺想了想說道:「楊傑涉案,這昌平侯之位自然褫奪,還是給楊俊妥當,去宣吧。」
「是。」興安遣了一個小黃門去京外大營宣見楊俊。
楊俊不知何事,用最快的速度來到了講武堂聚賢閣,他還以為邊方有異,需要他領兵支援武清侯,一路上臉色鐵青,殺氣騰騰。
「末將參見陛下,陛下聖躬安否?」楊俊鏗鏘有力的喊道:「但有差遣,赴湯滔火,為君分憂!」
朱祁鈺上下打量了下楊俊,他還是看楊俊順眼,這楊俊濃眉大眼,滿臉英氣,軍伍之中那種雷厲風行的干練,渾然天成。
「並無差遣,你看看這個。」朱祁鈺將盧忠的奏疏遞給了楊俊,朱祁鈺怒其不爭的說道:「你哥哥和堂弟楊京干的好事,京師禁賭,乃是歷代鐵律,公然違背,膽大包天!」
「啊?」楊俊還以為是戎政,聽聞不是出征,就非常失望。
他從貴州凱旋之後,這才歇了三個月,就有點坐立不安,這大好年華,這不是白白浪費?
他滿是失望的打開了奏疏,看完之後頗為平靜的說道:「哥哥愛財,做出這等事來,臣不意外。」
「不過哥哥所做之事,和臣無關,還請陛下明鑒。」
楊俊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他沒做就是沒做,自從楊洪薨逝之後,楊俊就和楊傑徹底決裂。
作為當事人,他當初凱旋歸京,得奇功牌,受封伯爵,何等榮耀?可是回到府中,他那個不成器的嫡子哥哥,給他設下了好大的埋伏,靈堂怒罵羞辱他,他的妻兒在府上的日子極差,等同於奴仆。
一怒之下,楊俊徹底和楊傑決裂,憑著自己的軍功,也爭到世爵。
「昌平侯之位歸你了,這楊傑身為貴勛,公然違禁,朕容不得他。」朱祁鈺點頭說道。
楊俊欲言又止,卻不謝恩,一時間,聚賢閣的御書房里,有些安靜。
朱祁鈺也不說話,等著楊俊自己說。
楊俊硬著頭皮說道:「臣正值當打之年,這世侯之位,臣可以自己立功封爵,臣不想恩蔭,臣,自取之!」
朱祁鈺就知道楊俊還是有心結,他坐直了身子說道:「還對你父親當初選了楊傑嗣爵有怨氣嗎?」
楊俊面色赤紅,但還是大聲的說道:「子不言父過,臣只是覺得父親選錯了。」
朱祁鈺倒是知道楊洪為何不讓楊俊襲爵,楊俊實在是太像楊洪了,戎馬一生,最後能換到什么?
楊洪事四朝,見慣了這大起大落,楊洪更喜歡那不做不錯的楊傑,實乃意料之中。
楊俊心里有怨氣,這股怨氣不是不得爵的怨氣,人家自己有本身能掙到爵位,正如他所說,無須恩蔭自取之。
楊俊心底的怨氣還是怨他爹選錯了人,弄到今天這個局面。
朱祁鈺十分嚴肅的說道:「楊俊,昌平侯位置茲事體大,事涉宣府、開平衛邊軍局勢。」
「宣府乃京師門戶,開平衛此時正是我大明王化韃靼大計之重地,你這昌平侯的位置必須得接住。」
「事關江山社稷,容不得私情。」
若是別的事,楊俊私請,朱祁鈺也就恩准了。
但是這件事在涉及到了楊傑那個在宣府的堂弟楊京時,就容不得楊俊小性子,也沒有任何回轉的余地了。
鬼知道那楊京這么發展下去,會把宣府折騰成什么樣。
楊俊這人,心比天高,他傲是因為他有自傲的本錢。
東勝衛炮葯庫被炸,他還打贏了來襲的瓦剌人,最終瓦剌人只能退出河套。
「謝陛下隆恩。」楊俊俯首領命,他心氣高不假,但國事為先。
朱祁鈺示意楊俊回營,接下來難堪的事兒,都由他處理,楊俊無須多慮。
待楊俊走後,朱祁鈺才看著盧忠說道:「盧忠,你帶著緹騎去請這楊傑一家出府,府中一片落葉他楊傑也不能帶走!」
「想罵朕就光明正大的上奏疏罵,朕又不是不讓罵,他楊傑指桑罵槐算什么?」
盧忠領命而去,俯首說道:「是。」
朱祁鈺手里是一封李賢、李賓言、孫炳福的奏疏,松江府和應天府出現了新的財經事務問題。
朱祁鈺為何起意南巡應天,就是因為他察覺到了江南的財經事務問題,雙李已經處理不了。
「李賢想行鈔法,解決錢荒問題,孫炳福因為錢太多了,除了投錢占股構建利柄之外,他還想放印子錢。」朱祁鈺翻看著奏疏對興安說道。
李賢那頭缺錢,缺到請旨行鈔法解燃眉之急。
孫炳福又太有錢,有錢到府庫堆不下,吸儲做的很好,銀錠子太多,兵仗局日夜不停的鑄造銀幣,勉強能吃得下寶源局的吸儲。
興安端了杯茶水給陛下,驚訝無比的說道:「不是吧,又有錢荒了?這么快?」
興安可是知道陛下為了解決錢荒付出了多大的心力,這才安穩幾年,這錢荒就又來了?
「可不是嘛,臨到頭,還是金尚書贏了,大明又有錢荒了,而且缺的還不是一星半點兒。」朱祁鈺頗為感慨的說道。
金濂生前就一直問什么時候征伐倭國,因為倭國有金山銀山,能夠解決大幅度緩解大明錢荒之事,而且金濂還說,終有一天,陛下要在鈔法和征倭之間二選一。
金濂贏了。
要么朱祁鈺行鈔法,要么想方設法加大倭銀流入。
否則大明財經事務就有崩潰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