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八章 小農經濟蛻變的必要條件(2 / 2)

跟著朱祁鈺回來的還有那十八種齒輪、尺規鑽鉗、一百三十七卷景泰歷書。

朱祁鈺回到了御書房,看了眼靈牌,開口問道:「興安,今天欽天監是怎么了?嫌朕賞的不夠多嗎?」

興安猛地打了一個激靈,讓陛下以為欽天監有傲慢怨懟之心,那欽天監的日子還過不過了?!

他趕忙說道:「雷霆雨露皆為君恩,安敢腹誹?」

「其實最近景泰歷書修成,有些人覺得景泰歷書實在是有些太過於離經叛道了,大地是個球,還給畫上了線,實在是有些駭人聽聞。」

朱祁鈺恍然大悟,朝中的官員可不僅僅陳循一個守舊派,這么離經叛道的東西,朝堂之上,非議者眾,不在話下。

當年地心說提出之後,羅馬的教皇可是燒死了不少的異端。

欽天監監正不過是從五品的官員,在大宴賜席上,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得站著吃飯。

朝中的守舊派哪個不是身居高位?

六部尚書是正二品,但凡是有一個人說話,欽天監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許敦和五名屬官以及眾多官員,心慌擔憂並不奇怪,即便是有朱祁鈺的奇功牌鎮邪,許敦、貝琳等人有所擔心,也不意外。

「前些日子,欽天監走水,得虧是發現及時,否則這歷書還要耽誤一些時辰。」興安尤覺得不太安心,又給欽天監諸官小心解釋了一番。

欽天監的日子過得可謂是人厭狗嫌。

本來需要履行天人感應重要只能的欽天監,在上一任監正死了兩遍後便投獻皇帝,就被朝堂所惡。

後來設了墨翟塑像之後,更是被所有儒生看不順眼。

眼下又如此離經叛道,說大地是個球,若是陛下再對欽天監有所不滿,欽天監的日子,只能說是幸福美滿了。

朱祁鈺坐直了身子說道:「朕記得,有日月救護之禮,按照大統歷,今歲七月辛卯,會出現月食,應天子素服修政,用謹天戒。」

「而按照新歷法,應當是七月壬辰日。」

「就在辛卯日行救護之禮,若是沒有月食,滿朝文武等到壬辰日救護。」

救護之禮,是洪武六年二月,由大明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定下的救日、月禮,洪武二十一年定禮[注1]。

月食,是一種很明確的、很有周期性的天文現象。

在文化上,依舊是以天狗噬月為主,所以民間都會敲鑼打鼓驅趕天狗,而在禮法上,修省禳災祈福的日月救護之禮法,也是祭祀的一個重要一環。

可因為大統歷已經不准確了,所以早早籌備的救護之禮,大多數都泡湯了,弄的人心惶惶。

皇帝也對此事頗為焦慮,這月食該來不來,不該來的來了,總會有些陛下不得天心的臆想和流言蜚語。

朱祁鈺直接辦兩場救護之禮,辛卯日和壬辰日就擱了一天,不用重復操辦,只要景泰歷書准確,朱祁鈺就可以為欽天監背書。

「臣領旨。」興安俯首稱是,陛下一向如此,事實勝於雄辯,所有的懷疑,都會因為新歷的准確,煙消雲散。

朱祁鈺拿起了李賓言的奏疏,面色沉重,他敲著桌子,思考著費亦應該怎么處理。

大明的北方出現了債權交易,而大明的南方出現了股權交易,其本質上並沒有不同,但是股權畢竟不能簡單的等同於債權。

費亦應是個商人,商賈逐利乃是天性。

這種拆分股權的做法,其實也給了全民參與海貿事業的機會。

三桅大船方能遠航至三佛齊、爪哇、婆羅洲、倭國等地,但是一艘三桅大船的造價就超過了一千棵櫸樹,三千斤桐油、三百余人力日夜辛勞倒班制作一年有余,這還不算木料的烘干。

雖然大明已經有了蒸汽烘干法,但依舊是消耗時日極多,造船依舊是一個龐大的產業鏈。

海貿的成本極為昂貴,一艘三桅大船的造價超過了五萬銀幣,而一艘千料三桅大船的攜帶貨物,價值近十萬銀幣。

沉船,就是十五萬銀幣頃刻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十五萬銀幣,大約能養於少保的九重堂一百六十六年。

費亦應搞出的股權拆分認籌的法子,分攤了風險,也讓大明的尋常人家,有了參與的機會。

毫無疑問,拆分股權並且認籌,對海貿之事有著正向影響。

海貿毫不誇張的講,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尤其在促進自由雇用勞動者進行大規模生產,有著積極作用。

自由雇用勞動者進行大規模生產,對大明的工業化發展的必然,物競天擇,更低的成本、更快的效率、更多的就業,養蠱一樣的發展,才能讓大明從小農經濟蛻變為商品經濟。

小農經濟蛻變為商品經濟的必要條件,是自由雇用勞動者進行大規模生產,而不是所謂的資本主義萌芽。

朱祁鈺靠在椅背上,不停的敲著桌子,興安不敢打擾,陛下這個模樣,顯然是在思考極為重要的事兒。

朱祁鈺在思考,作為皇帝,在大明小農經濟蛻變為商品經濟,自由雇用勞動大規模生產的過程中,他應當承擔何等責任。

思來想去,朱祁鈺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他決定擴軍,加速水師的恢復速度。

從生產商品、海運商品和交換商品的三個環節來看,擴軍是一個極為正確的決定。

同樣,這是一個很艱難的決定。

說簡單些,預算就那么點,給了水師,就給不了陸軍,給了陸軍,就給不了水師。

大明的邊方不寧,西北有瓦剌虎視眈眈,現如今韃靼王化剛剛起步、女真的董山李滿住就像窩草叢里的蛇一樣盯著大明、西出陽關步步蠶食大策、南也有麓川作亂並未根治,朱祁鈺一旦傾斜於水師,陸軍還能夠保障大明的國家安全嗎?

大明在陸地上的擴張仍未停止,就將預算給了水師,陸地的擴張就戛然而止嗎?

那大明日益膨脹的人口,就會讓大明加速衰亡。

而且一旦加速水師,朱祁鈺就犯了兵家大忌,兩線作戰,陸軍和水師必然有一方側重,兩個都想要,必然腹背受敵。

大明能承受的起兩線作戰嗎?

「興安,你去叫一下於少保,朕有要事要商定。」朱祁鈺坐直了身子,他已經定策,但還是想聽聽於少保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