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六章 《寰宇通志》(1 / 2)

朱祁鈺看著賀章,無論都察院下場如何,賀章這個人,朱祁鈺還是非常滿意的。

賀章曾經用兩個字,把朱祁鈺給得罪過,當初大明天子甚至想過,直接把賀章給剁了。

當年賀章彈劾胡濙無德, 胡濙坦然接受反唇相譏,後來京察時,賀章就被外放到了雲貴川為巡按御史,在離京之前,劉吉為賀章踐行,賀章喝多了, 說過一句:倍之。

如何破壞新政,並不是明面上違背政令,而是借著忠君之名,加倍履行。

比如大明官廠特區之事,真的倍之,借著鑿山伐石之禁,大明立刻就會變成翻版的大宋朝,兩百文買一斤煤炸,到那時候,朱祁鈺什么新政都是擺設。

萬歷十三年,張居正死後,萬歷皇帝覺自己的風停了,雨停了,他又行了,廢除了張居正包括考成法、一鞭法等一系列的新政。

僅僅過了三年,萬歷皇帝就察覺出不對勁兒,他收不上來錢, 也收不上來米粱,國帑內帑的糧錢如同泄洪一般減少。

萬歷皇帝就把主意打到了西山煤窯的頭上, 打算分一杯羹,借著內承運庫入不敷出的名義,頂著著乾清宮的名頭,設了官窯六百多礦坑,這還沒開始,立刻就有人不願意了。

柴米油鹽,柴字當頭,京師百萬之眾,這一日煤炭所需幾何?利益又有多么龐大?

萬歷皇帝本來打算分一杯羹,結果這乾清宮官窯剛設,立刻就開始有人兌自己手中的煤窯給皇帝,幾乎是半送。

萬歷皇帝龍顏大悅,結果這開井挖煤剛開始,京師煤價一日高過一日。

朝臣們天天上奏請旨皇帝天潢貴胄,不要與民爭利;窯民們整日里挖出的煤堆積如山,西山煤窯卻沒有銀錢發勞動報酬;京師缺煤少炭,甚至鬧出凍死人的消息。

皇帝親自開礦,一地雞毛。

最後萬歷皇帝只能妥協,革罷了乾清宮官窯, 在盧溝橋設了稅監抽分,不再自己動手挖煤。

這稅監後來又鬧了幾十年的光景, 直到天啟年間收回了天下稅監太監, 才算是了結此事。

萬歷皇帝斗敗,腿腳不好的他,大過年的就收到了御史一封指名道姓罵他這個皇帝的酒氣財色疏,把萬歷皇帝罵的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

萬歷皇帝大怒,招來了申時行奏對。

申時行是文淵閣首輔,也是當初是張居正的佐貳官,本來申時行的性格遠不如張居正剛強,混一天是一天的性子,申時行又親眼看到了張居正求榮得辱的下場,自然更加不樂意為萬歷皇帝收拾人。

申時行喜歡和稀泥,喜歡斡旋。

萬歷皇帝三十年不上朝,萬歷三大征是大明最後的余暉,之後薩爾滸之戰被努爾哈赤打的大敗,大明亡國頹勢,就此鑄成。

萬歷皇帝在他失去了張居正後,壓根斗不過群臣,眼不見不凈,干脆不上朝了。

倍之,是一種很可怕的手段。

賀章對這種事門清兒,但是作為都察院總憲,風憲言官清流之首,賀章從來沒有在這方面伸過手,更沒有帶著人倍之。

「准了,賀總憲竭力施為。」朱祁鈺看著賀章那空盪盪的半個袖子,也不知道這個獨臂大俠,到底能不能把都察院收拾停當。

於謙、胡濙、賀章等人判斷無誤,大明皇帝正在逐漸失去對都察院的耐心。

整個大明都在夏序之中,生機勃勃,都察院整日里把自己埋在冬序之中,跟不上趟兒。

賀章所言的申嚴監司送迎之禁,就是嚴禁過路官員迎來送往。

各地巡撫、鎮守、地方三司、各府知府、知縣事、糧官等等,在官道驛路上走的時候,如同土匪過境,甚至比土匪更甚。

比如一地巡撫至地方巡查,按照當下大明風氣,至少要迎來送往三五十里,像巡撫、鎮守、地方三司,至少要百里出迎。

驛站、地方官還要准備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好看的伺候,最後走的時候還得封厚厚的路資盤纏,聊表寸心。

到底有多厚,最少都是千兩打底。

這些個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好看的,路資盤纏,百分之百民脂民膏。

賀章找了一件很麻煩的事兒,這件事很難辦,但若是能辦好了,的確能夠肅清都察院風氣,那大明的吏治可以再上一層樓。

朱祁鈺對賀章也很有信心,此人有手段、有心計、有能力,而且還能用到正地方。

「臣謝陛下隆恩。」賀章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看著胸前的金色奇功牌,這是他用功績換來的,而不是靠手臂,他挺直了腰板。

都察院既然到了他手里,他絕對不會讓這幫蟲豸再這么無所事事下去!

朱祁鈺並沒有怪罪賀章之前作為意見領袖,借著華夷之辯興風作浪,政見不合罷了,上諫,這本就是都察院的職責,而且是很多朝臣、大明百姓的朴實的觀點。

公車上書,疏通言路本就是都察院的本職工作,賀章若是連這種程度的意見都不敢表達,這總憲的位置他也不配坐。

「臣有本啟奏。」都察院監察御史倪敬、盛昶、杜宥、黃讓、羅俊、汪清等六人站了出來,倪敬朗聲說道:「府庫之財不宜無故賜予,游觀之事不宜非時而行。」

朱祁鈺打眼望去,這幾位監察御史都是朝中清流,這兩句說的很好,不隨便賜予財物,出游玩樂之事,不能非時而行,總不能中秋節不賞月去踏青不是?

清流總是如此,說著一些看似有道理把皇帝當傻子的廢話。

朱祁鈺耐著性子聽著這五位御史的嘮叨。

倪敬繼續俯首說道:「往日以齋僧,屢出帑金易米,不知櫛風沐雨之邊卒,趨事急公之貧民,又何以賑濟?」

「近又作龍舟、造燕室、設燈市,營繕日增,嬉游不少,此非養聖躬之道。」

這是指責朱祁鈺清明、重陽、中秋大肆操辦,花費過多。

朱祁鈺有些不耐煩,他花的內帑的錢,國帑的錢他一分都沒動過,花自己的錢,讓百姓熱熱鬧鬧的過中秋,這也有錯了?

又沒吃他們家的大米!

倪敬繼續朗聲說道:「臣乞請罷桑門之供,輟宴佚之娛,止興作之役,寬直臣之囚,此亦百昭聖德之為!」

大明的奏疏的確都是文言文,大明的奏疏甚至連個句號、逗號都沒有。

因為那是公文,公文必然有其嚴肅性,朱祁鈺推廣俗文俗字,但是從來沒有要求公文用俗字俗文。

但是大明非公文的奏對,基本都是俗文俗字,只有這些個清流,喜歡這么咬文嚼字。

桑門,其實就是佛道僧侶道士,停桑門之供,就是停止給僧侶道士銀錢,把這些錢用到賑濟災民和正事身上。

朱祁鈺把正統年間,大隆興寺的國師楊禪師,趕到了漠北感化瓦剌去了,又把大隆興寺整個翻蓋成了現在的五堂之地。

停桑門之供,並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