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四章 ?時來頑鐵生輝,運去黃金失色(2 / 2)

時來頑鐵生輝,運去黃金失色。

大明的夏序在悄悄過去,幾乎所有人都感覺到了。

新港外足以遮天蔽日的船舶,還是停泊在港口之中,一動不動,往日被人追捧的船證居然有了剩余,寶源局的納儲陷入極大的被動之中,緩慢推動。

官道驛路上往來的商隊逐漸沒有了往日那般擁擠,南北運河的抽分局再不如之前那般的忙碌,而後就是聽聞貴州苗民生變,大明軍幾次鎮壓,死傷慘重。

西南方向本來打算上馬的陝西行都司設立布政司之事不了了之,大明似乎停止西進擴張,大明始終無法通過天山,始終無法打通與碎葉城、撒馬爾罕的通途。

秋天的時間仿佛很短,勃勃生機、萬物競發夏序之後,就是寒風陣陣冬天。

十月初,大明京師被蒙在了一層厚厚的雪中,這場大雪,連連綿綿下了三天,依舊是陰雲密布沒有停止的跡象。

風一吹,天地都是雪花飄飄,分不清楚東南西北,甚至分不清楚上下。

「朕不同意!」朱祁鈺坐在鹽鐵會議的桌子上,面色平靜說道:「降低勞保局的勞動報酬的最低標准,只會讓這個冬天更冷一些。」

鹽鐵會議如期舉行,李賓言擔心的凜冬終於還是來了。

會議上的諸多官員一個個都是面色如同窗外的冰坨子一般,本以為李賓言不務正業、仰望星空,悟出的狗屁四時之序的狗屁道理,不過是誆騙聖恩的幌子。

沒成想,大明真的迎來了冬序。

到了這個時候,朝堂袞袞諸公,都情願四時之序,是李賓言誆騙聖恩的幌子。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寒冬已經來了,而且十分的棘手。

王祜思索了許久,如何禮貌而不失恭敬的反駁陛下,他認真思量之後說道:「陛下容稟,如果不降低勞動報酬的最低標准,大量工坊就會關門歇業,到那時,會有更多的人吃不上飯,尤其是南衙十四府之地。」

林綉也拿出了一份奏疏,遞給了興安說道:「陛下,計省核算,降低三成的勞動報酬,至少可以讓六成的工匠們有活兒干,有飯吃。」

大長桌前,群臣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錢荒引發的冬序,讓大家都是憂心忡忡,並且無計可施。

掌翰林院事吳敬看著手中的題本,頗為擔憂的說道:「陛下,南衙十四府正在從小農經濟轉變為商品經濟,如果此時大量工坊倒閉,工匠重新務農,再起,恐非易事兒。」

吳敬在浙江干了十年的財會稅務,他對現在的局面非常擔心。

以煎鹽為例,一個學徒至少要學三到五年,才能成為一個熟練的工,一個熟練工至少要十年才能師父,而大多數熬到這個歲數,就該准備後事了。

大明此時的平均年齡不到三十五歲,成為工匠就意味著放棄了種地,或者干脆失地。

一旦大量工坊關門歇業,工匠們回家種地,大明小農經濟到商品經濟的蛻變,就變成了水中月,鏡中花了。

「陛下,權宜之計。」胡濙想了想還是表了態,給陛下台階下,陛下的執政基色就是以民為本,這種降低勞動報酬,明顯是失道的一部分。

失道的惡名陛下決不能擔,那么負擔這個惡名的自然是臣工,胡濙首先表態,意思很明確,降低勞保局勞動報酬標准的雷,他扛了。

朱祁鈺看眼胡濙,突然發現這個老狐狸,開始失去往日里的精明和明哲保身。

死後一抔黃土掩,趁著還有口氣兒在,腦袋還不糊塗時候,做些事兒來。

陳懋等一干武將沒說話,正襟危坐,等待著陛下的決定,此刻軍隊就是大明的壓艙石,他們一言不發就是最好的回答,陛下要他們做什么,他們就做什么。

朱祁鈺看了一圈,看向了於謙,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桌子問道:「於少保有什么想法嗎?」

朱祁鈺此言一出,聚賢閣立刻靜了下來,聚賢閣是暖閣,地火燒的很旺,可群臣們只感覺暖閣之中吹過了一陣寒風,膽子小的幾個打了個冷戰,帶著驚恐的看著正中的陛下和左一的於少保。

凌冬已至,若是陛下和於少保離心離德,鬧將起來,大明還有明日嗎?

於謙是少保,百官之首,掌牛耳者,本身清廉在百官之中極有威望;

而且還是大明的文安侯,雖然不及國公尊貴,但是大明最能打的京營,一直是於少保在看管;

最重要的是自陛下登基以來,幾乎所有大戰,於謙都是總督軍務,軍功彪炳!

而眼下降低勞動報酬的最低標准,是一種失道之舉,陛下問於謙有何想法,是單純的問於謙有什么想法?還是想要讓於謙出來抗雷?亦或者是陛下早就不滿於謙權柄過重,打算收權?

聯系到前段時間立相,賀章拜訪了九重堂後立刻站了出來反對立相,最後也沒有立相,膽子小的牙關都在打顫。

朱祁鈺立刻就發現了不對勁兒,因為真的太安靜了,往日里遇到什么事,朱祁鈺也會當著所有人的面,問一句於少保有什么想法,但是今日,群臣們的模樣,讓朱祁鈺品出了幾分味道來。

大難臨頭各自飛。

於謙是廉潔持正,不是蠢,相反做一個清官升到他這個位置,用人情練達四個字形容都不為過,他立刻明白所有人的擔心。

「陛下,臣愚鈍,並無良策,事無兩全法,降三成安民方為上策。」於謙沒有猶豫,沒有權衡私利,更沒有想身後名之類的事兒,講出了自己的想法。

群臣們聽聞於謙此言,長松了口氣,於謙還是那個於謙,願意替陛下擋一刀的於少保,不擅長明哲保身的那個於謙,直言不諱,願意抗雷。

這也不是於謙第一次這么做,一直以來,於謙都是這個態度,陛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頂了天,鬧到天下皆反,陛下把他於謙當奸臣、權臣推出去砍了,以平民憤。

對於於謙而言,自始至終,大明江山社稷最為重要。

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

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胡濙吹胡子瞪眼的看著於謙,他都主動站出來,於謙其實可以順水推舟推到他頭上。

朱祁鈺伸出手來拍了拍,響亮的聲音吸引了群臣注意,他才笑著說道:「於少保有一上策,朕有一上上策,諸卿聽朕一言。」

如果說於謙一直是那個粉身碎骨渾不怕的於謙,那么陛下一直是那個很有辦法的陛下。

群臣露出了探究的目光看著陛下,到了這個時候,陛下還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