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一章 文人曲筆,是非黑白顛倒說(1 / 2)

「那朕就靜候了。」朱祁鈺對新寶船充滿了期待,同樣他也對民亂充滿了期待。

「咔嚓!」

朱祁鈺看向了窗外,本來晴朗的天空,在短短的一炷香里,便風雲變幻。

天陰沉沉的壓得很低,深黑色的烏雲遮蔽了整個天空,偶爾劃過了一道閃電,照亮了整個天空,轟雷雷的雷聲突兀的傳到了耳邊。

「轟隆隆…」

雨點在雷聲之後,開始淅瀝瀝的落在了紅磚青瓦白牆之上,很快,雨聲漸重,噼里啪啦的落在了地上的積水中,砸出了一個個的水泡。

「江南愛下雨,六月天,娃娃臉,說變就變。」朱祁鈺合上了車窗,說著天氣。

他話鋒一轉繼續說道:「民亂之事,楊翰等人在追查,松江地面要予以配合,朕對他們頗有期待,希望他們能給朕一個驚喜。」

「臣等領旨。」眾多臣子領命。

隨著松江市舶司的發展,松江府城在不斷的擴張之中,僅僅松江府城內城外民舍就有將近兩百萬口居住,城池不斷的擴建之中,城牆逐漸變得不那么方便了起來。

南方諸多城池都有拆掉城牆的請旨,百萬口以上城池可拆掉城牆,第一批拆除城牆的大約有三十二個城池。

朱祁鈺入城之後,看到了許多的工地,在緊鑼密鼓的建設著。

朱祁鈺來到了松江府黃浦江畔的別苑居住,這別苑有三段高低錯落的城牆,最高城牆有將近七丈有余,這個不規則的城牆之上,全是炮臼。

在確定了陛下的行程之後,炮臼上都安置了火炮。

城牆外是寬約七丈深兩丈有余的護城河,由黃浦江引水,護城河外是緩坡,任何人爬上緩坡之時,都會被城頭的炮火覆蓋。

這么一座堡壘配合訓練有素的緹騎防守,硬攻至少要十萬兵力才能攻破。

朱祁鈺來到了黃埔別苑修整,興安和盧忠在對整個別苑進行安防偵查。

興安看到了一個女人,確切的說是一個漂亮到有些過分的陌生女人,顯然是松江府按照濟南府的慣例送來的女人。

濟南府安排了大明湖畔的彈唱女子,松江府有此安排並不意外。

興安眉頭稍蹙,他覺得這個女人練過武,肩膀稍寬,背挺的極直,手指雖然纖細,但是頗為有力,尤其是那雙極為機敏、偶爾閃現一些精光的眼神。

「興安大璫,這是又給陛下找了女子侍寢嗎?」冉思娘帶著幾分怒氣的聲音,在興安的身後響起。

陛下不去沾花惹草,還有人送上門來!

冉思娘帶著泰安宮統一戰線的命令,要阻止鶯鶯燕燕勾搭陛下。

「興安大璫,你是花鳥使,這為陛下尋花是分內之事,但是眼下這等時刻,是不是有點不分輕重?」冉思娘的語氣極差,帶著怒氣,若是平日里,她頂多揶揄兩聲。

但就連她一個婦道人家都察覺出了不尋常的味道來,興安這個時候把女人安排到陛下身邊,不應如此。

興安挪動了兩步擋在了冉思娘的身前,看似是護著身後女子,實際上卻是護著冉思娘,那女人的形態一看就是個習武的女子。

冉思娘發生點什么以外,興安也不用干了。

「貴人教訓的是,咱家這就把她送出去。」興安笑著應對,但是心神都放在身後之人身上。

「你…小心!」冉思娘還在奇怪興安今天的態度,就看到那女子拔下了發簪直插興安的身後。

興安的袖子一抖,向後一揚,白霧一片,這女子顯然沒想到興安的反應速度會這么快,躲閃不及,被兜頭撒了一臉。

她只覺得眼睛生疼,眼淚刷刷的流了下來,即便是用力睜開,眼前也是一片模糊不清。

興安一腳踹到了這女子小腹,兩個緹騎將這女子按住,這女子正要緊咬牙關,緹騎的大手已經捏住了這女子的兩腮,一塊方巾便塞到了這女子嘴中。

興安活動了下手腳,收起了手中腰劍,俯首說道:「驚擾了貴人,還望貴人海涵。」

「你撒的什么?」冉思娘是個膽大的人,她頗為好奇興安撒了什么,這女子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興安笑著說道:「石灰,雕蟲小技罷了。」

冉思娘一愣,這女子顯然不是興安的對手,但是興安居然如此不講武德,這么陰損的招數,信手捏來。

她面色嚴肅的說道:「大璫,這在松江府的日子就不要為陛下尋花了,若是皇後知道了,少不了一頓訓斥。」

「謝貴人提點。」興安押著這女子便打算去審訊,可是走到了半道,這女子就面色漲紅,吐了一口深褐色的血跡,浸透了方巾,再無一絲氣息。

這女子在入這別苑之前,就是服了毒的。

興安暗道一聲可惜。

冉思娘去尋陛下了,本來她還想在這松江府逛逛,尋訪名醫,但是出了這檔子事,冉思娘便再無一點心情了。

這松江府在她眼里,儼然已經成為了龍潭虎穴,她巴不得陛下能早日離去。

朱祁鈺手里握著一份文集,乃是正統四年三甲第五十三名進士劉觀所寫的集類《玉堂叢語》,第四卷——忠節。

劉觀年少進士及第,在翰林院做文林郎一待就是十年,戶部右侍郎楊鼎在京師之戰後,引薦劉觀出任戶部給事中,劉觀不肯出仕,引疾告歸。

在這一節《忠節》中,劉觀將方孝孺、陳迪、景清、黃觀、練安、陳性善、黃子澄、盧原志、高遜志、林右等人皆收錄其中。

這都是靖難之後,朱棣或者處死或者流放的建文朝文官。

林右在靖難之後,回到了家中不肯出仕,朱棣也沒理會他。

後來江淮鬧了倭寇,林右[勉起視兵,督郡子弟剿平之],朝廷還以為林右要造反,就把他抓了,最後處死了。

在劉觀的忠節這一節中,林右平了倭寇卻死了,這不是天大的冤案是什么?這不是永樂皇帝暴戾無道是什么?

朱祁鈺還專門查了刑部、大理寺卷宗,林右死的原因是殺良冒功。

倭寇不過二十,但是林右卻報了一千個人頭賞。

林右的做法在建文朝稀松平常,畢竟李景隆都敢把殺敵三百謊報成殺敵三萬,但是馬上奪天下的朱棣,對軍功的審查極為嚴格,這就把林右給查了出來。

選擇性記錄,林右就成了忠節之人。

在朱祁鈺看來,除了景清之外,其余人都算不上忠節二字,他們對建文帝的忠誠,比樂事薯片里的薯片還少。

這類的記錄數不勝數,比如寫到:民男女皆衣百結不掩體,灶釜傾仆不治,劉觀就會嘆曰:民飢且死,尚及征稅耶?

比如寫到:浙江所屬州縣,舊有棗桑,近年砍伐殆盡,桑棗,生民衣食之計,劉觀又會嘆曰:無衣無食,仍納皇糧。

朱祁鈺還專門翻了翻大明的陳年舊檔,發現官檔里也有記錄。

永樂三年,浙商逐利,將農田盡數種桑織為絲綢。

種了桑樹養蠶,織了絲綢,賺了更多的錢,日子不應該更好過嗎?

可是浙江多府州無足糧,浙江米一日三價,黃青不接之際,糧商更是趁機哄抬糧價,餓死了不少人,朱棣下旨按洪武舊例,將一半的桑樹伐去,改為了稻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