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四章 在一聲聲號子聲中,寶船下水(1 / 2)

於謙不太明白儲蓄和國債的區別,朱祁鈺只好簡單的解釋了一下,於謙立刻就懂了。

大明的銀庄下轄的寶源局納儲,在儲戶向寶源局儲蓄之後,其貨幣的所有權,依舊歸儲戶本人所有。

也就是說,貨幣的主人還是儲戶本人,即便是定期存款,提前取款,損失的也只有利息和本金無關。

任何一個寶源局都要做到五百銀幣以下隨時支取,五萬以下銀幣次日支取,五萬至五十萬銀幣半旬支取,五十萬以上,一個月支取。

寶源局的牆上貼著一行大字,寫著:存款自願、取款自由、存款有息、儲戶保密的字樣。

儲戶要取錢,那不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事兒嗎?

而國債則是以國家財政信譽作擔保的債權,購買國債之後,貨幣的主人所有權就歸了大明銀庄,到期承兌利息。

於謙明白了其中的差別,有些疑惑的問道:「陛下,以臣觀之,大明國帑還未到要向百姓借錢的地步吧。」

朱祁鈺思考了片刻說道:「的確沒有。」

「那為什么要借錢呢?」於謙這就不明白了。

既然大明沒有必要借錢,那為什么還要發行國債呢?

朱祁鈺輕輕的敲動著桌子說道:「就是一種手段,現在大明財政正常,但倘若大明國帑空虛,這官道驛路是不是要繼續硬化?這水路疏浚到底要不要繼續進行?大明是否要撲買掉官廠來補充糧錢?」

陛下一如既往的料敵從寬。

萬一財政不正常出現赤字的時候,朝廷也有手段。

於謙俯首說道:「原來如此,那臣就沒有什么疑問了。」

朱祁鈺停下了敲動桌面的手指說道:「那就讓計省、寶源局和寶鈔局通力配合,將國債事,推行下去。」

大明的確還沒有到必須要發行國債的時候,但是朝廷也有急務。

倘若大明遠征康國,其消耗很有可能引起短期性的財政赤字,這個時候發行國債,就可以在不耽誤大明以工代賑的步伐之余,繼續發動戰爭。

可謂是寅吃卯糧的典型。

國債之事並不復雜,計省很快就把賬算明白了,計息、面值、發行渠道等等,都盤的清清楚楚。

可是戶部依舊堅持反對意見,而清流則認為,大明皇帝這已經不是一般的離經叛道了,堂堂大明朝廷,居然淪落到向百姓借錢的地步!

戶部這個充滿銅臭味的濁流,第一次和清流合力反對了。

朱祁鈺還專門寫了題本回京,講明國債的用途,主要是為了增加大明財經事務的抗風險能力,以及增加一種分配方式。

但凡是購買大明國債的百姓或者富戶,自然是相信和看好大明的發展。

因為國債一般都是十年期,配合部分的七年期,最低也是五年期。

十年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十年前稽戾王還沒有親征呢。

購買國債的百姓,可謂忠義。

而大明朝廷將部分的發展紅利,以國債的利息分配給支持朝廷的百姓之中忠義百姓,這不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嗎?

朱祁鈺的題本回京之後,引起了一番討論,最終戶部尚書沈翼還是意見很大,勉強同意了,但是要求國債規模,要減少一半。

他反對的理由不是什么有損陛下聖名,也不是什么朝廷向百姓借錢有失體統。

沈翼單純的覺得虧了。

大明眼下資金流充足,壓根就不需要付息舉債,陛下想做什么,哪怕是親征康國,戶部現在都能夠給陛下湊出大軍征戰三年所需軍備、糧餉來。

完全不需要付息舉債之事!

陛下搞國債,就是不信任戶部的能力。

而且,陛下是大明萬民的君父,向百姓借錢還要還錢不說,居然還要付息。

陛下簡直是太仁慈了!

他真的…

朱祁鈺細細的品了品,才發現沈翼的這個思考問題的方式,在帝制之下,居然很合理。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的大明,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大明,陛下在自己家里募集善款,就像在自己水井里打水一樣。

為什么還要還錢,還要還利息呢?

「邏輯鬼才,這個沈翼還真是個貔貅,只進不出。」朱祁鈺合上了沈翼的奏疏。

邏輯對,但是事實並非如此。

在三代以上,夏商周三代是井田制,而且還伴隨著血腥而殘忍的奴隸制,商鞅變法是一個轉折點,井田制、奴隸制的崩潰,帶來的是私有制的確定。

私有制經歷了兩漢世家豪強、魏晉南北朝至隋唐的曲部庄園經濟,在中唐時期兩稅法之後,私有制在中原這片土地上,正式確定。

李賢也曾經問過朱祁鈺,是否要承認私權的存在,朱祁鈺的回答是必然存在。

後來,襄王補充了這個答案,大明應該追求的是公私分明。

戶部已經同意了國債的發行,並且積極配合,但是本著能少虧點就少虧點的想法,戶部將國債的規模從一千萬銀幣砍到了五百萬銀幣,而且要分五年,十期發賣,每次五十萬銀幣。

朱祁鈺朱批了沈翼的奏疏,他最開始提出一千萬銀幣,就是讓戶部砍價的,他的心理預期也是五百萬銀幣左右。

「陛下,到金山衛松江府造船廠了。」興安接過了朱批過的奏疏低聲的說道。

今天是大明新寶船下水的時間,朱祁鈺的大駕玉輅已經來到了造船廠。

同樣,會昌伯府余孽孫顯宗等人舉事的時間也在今天,時間定在日暮之時。

大明的墩台遠侯,已經打入了這伙反賊的內部,得到了充足的情報。

「嗯,下車。」朱祁鈺穿的是冕服,表現出了他的重視。

對於大明而言,今天是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日子,那代表今天過後,大明將找回中華海權最璀璨的煙火。

永樂十八年,大明朝廷擁有二百五十艘遠洋寶船、四百艘海運漕船、四百艘三桅大船、一千三百五十艘巡船、一千三百余艘戰座船,威震西洋的鄭和水師,只不過是大明水師的一部分。

大明水師巔峰之時,總規模大約等於西班牙無敵水師的十倍。

那是中華海權最耀眼的煙花,一閃而過。

朱祁鈺正了正頭頂的十二旒冕,冉思娘為朱祁鈺掛好了玉簪垂下的充耳,系上了朱纓,固定好了十二旒冕,隨後拿過了白羅大帶系在朱祁鈺的腰間。

冕服上玄下紅,以白羅大帶分隔,綉十二紋章,兩臂有金線綉出的五爪金龍,肩扛日月。

朱祁鈺稍微活動了一下,笑著說道:「朕這一身,夠王恭廠開爐一百多次了。」

冕服很貴,一件就要數萬銀幣的花費。

冉思娘手里拿著一大堆的玉佩,給朱祁鈺掛在身上,笑著說道:「陛下四季常服不過八套,冕服就這一套,而且還穿了三次,陛下節儉,連清流都挑不出毛病來。」

這冕服穿了三次,一次是景泰元年太廟祭祖,削稽戾王的太上皇帝號;一次是太廟殺稽戾王,一次是南下親征平叛沙場點兵,開拔之日。

朱祁鈺登基都沒穿冕服,那時候瓦剌大軍南下在即,大明風雨飄零,這些禮儀能簡就簡,登基大典,也不過是奉天殿上三呼萬歲。

冉思娘說朱祁鈺勤儉,可不是諂媚,哪個皇帝的冕服,還穿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