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四章 在一聲聲號子聲中,寶船下水(2 / 2)

這冕服怎么洗,連尚衣監都不知道,但是陛下不讓尚衣監做新的,也只能想辦法洗了。

朱祁鈺站起身來,在冉思娘和興安的攙扶下,走下了大駕玉輅。

無數旌旗招展,在風中獵獵作響。

緹騎明光甲反射著炫目的光芒,站列兩旁。

鼓聲震天,號角悠揚。

朱祁鈺站在了松江造船廠的門前,松江造船廠近五千余船匠在船塘等待著。

朱祁鈺在攙扶下,一步步的走到了船塘,船塘兩側設有觀禮台,冉思娘不再攙扶,向著觀禮台而去。

觀禮台上,孫太後、崇王朱見濟、稽王朱見深、大明松江府官吏都有座位,但是萬國城來的使臣、商賈就只能站著了。

海邊的風很大很大,朱祁鈺的衣角被海風翻動著,露出了里面的明光甲。

知道有余孽造反,朱祁鈺當然著甲,外面套上冕服,看起來有點臃腫。

他看到了那兩艘已經建好的船舶,如同一頭巨獸蹲伏一樣,安靜的待在船塘之內。

皇帝站定,看著那兩艘寶船,愣愣的出神,這就是寶船,大明威震四海的利器。

「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山呼海喝之聲傳來,打斷了朱祁鈺的思緒。

朱祁鈺手向前虛伸輕抬,說道:「平身。」

「謝萬歲。」

李賓言和雷俊泰上前,手里抬著一個紅綢蓋著的盒子,長約一丈,高約兩尺。

「這是?」朱祁鈺笑著問道。

李賓言俯首說道:「請陛下揭開紅綢。」

興安伸手解開了紅綢,一個極其精美的木制寶船,出現在了朱祁鈺的面前。

手辦。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不知從何時起,獻祥瑞,尤其是獻一些大型器械的祥瑞之時,例如大明的欽天監十大歷局的地動儀、兵仗局的螺旋水力壓床等等,都會做一個手辦。

大明皇帝都有自己的小愛好,不足為奇。

雷俊泰以等比例制作了這艘手辦,一來方便講解,二來,陛下也能帶回去,細細揣摩。

雷俊泰指著模型說道:「大明一號、二號、三號寶船,自景泰四年松江造船廠落成後開建,其中圖紙七次更易,是五桅七帆,三千料的戰座艦,上下三層甲板。」

「第一層甲板為征虜大將軍炮,三十門,子母炮共計三十七門,碗口銃四百余,中層為大將軍炮二十八門,艦首有黑龍炮兩門,船尾有子母炮十二門,共計一百一十七門火炮。」

「黑龍炮…是朕記得那個黑龍炮嗎?」朱祁鈺疑惑的看著兩艘武裝到牙齒的寶船,這毫無疑問是兩艘戰艦。

艦首處那四門長達兩丈長、徑直一尺多的圓滾滾的火炮,滿是疑惑。

在他的記憶里,黑龍炮的徑直大約三尺,船上裝的這四門,可謂是大瘦身了。

黑龍炮因為火葯無法充分燃燒爆炸的緣故,鉛彈無法均勻受力,老是炸膛,根本打不響。

每次大閱的時候,都是拉出來嚇唬人的玩意兒。

「是。」於謙趕忙補充道:「昔日陛下與臣論大明軍備,臣言軍備靡費,陛下說要這世間本就沒有路,走得多了就有了,讓臣多試試。」

「這黑龍炮歷歷經數千次擊發,終於變成了現在的這個模樣,裝填火葯六十斤,威力無窮。」

當初於謙說兵部軍器監老是巧立名目騙經費,朱祁鈺則認為多試試。

大明的火銃在兩宋交替的時候,是竹竿噴射火葯用聲音嚇唬金人和蒙古的馬匹,到現在也有了燧發手銃、鳥銃的出現。

「原來如此。」朱祁鈺點了點頭,看著那黑龍炮露出了笑容,沒想到這玩意兒還真有落地的這一天。

雷俊泰繼續說道:「一號二號寶船,長二十丈,闊四丈兩尺,空載深兩丈一尺,滿載深四丈兩尺,五桅最高十九丈,前兩桅九丈、十四丈,後兩桅一樣。」

「在海上風力不同,大約每個時辰能走三十里到四十里。」

大明原先的寶船比例更接近正方形,在海上其實不利於轉向,而新寶船在設計之初,就在不斷的調整,最終形成了面前這個長方形的船只。

朱祁鈺看著面前的兩艘巨艦,不住的點頭說道:「下水吧。」

雷俊泰轉身,手中的一桿旗子用力的揮動著,大聲的喊道:「開閘!」

兩個船塘里開始開閘放水,水灌滿了整個船塘,無數的船工開始奔走,將固定的繩索放開,一輛輛的絞車出現在了兩側,纖繩被掛在了船上。

無數的掌令官奔走其間,傳遞著消息,待到纖繩固定,雷俊泰再次揮舞著手中旗子,大聲的喊道:「出艄!」

絞車在無數的船工的推動下緩緩向前,纖繩逐漸綳緊,兩艘寶船開始緩慢而堅定的向著遼闊的海面挪動著。

絞車站在最前面的壯漢,長長的吆喝著:「嘿呦!」

身後的纖夫低沉的應和著:「嘿呀呦!」

聲音短促而沉重,因為吼的人多了,氣勢變得厚重雄壯。

領班的長聲吆喝,纖夫們的短聲應和,逐漸形成了一股蓬勃有力而整齊劃一的號子聲。

你一唱,我一和;

你一言,我一語;

一聲高昂,一聲低喝;

一聲綿長,一聲力短;

在這一高一低的起伏之中,船舶漸漸的滑向了海面之上。

天空的鳥兒被驚嚇,飛離了船廠,萬籟寂靜,似乎只剩下了船夫的大聲齊喝。

「朕記得看過的龍江船廠志中說,這出艄的時候,纖夫要下水,在船塘之內拖拽,而且兩側還要建階梯,纖夫分層而站,拖拽船舶。」朱祁鈺忽然想起了他看過的船廠志書里描述的場景,對著於謙說道。

那個場面並不溫和,無數的監工拿著鞭子,但凡是有不用力的纖夫,就會挨上一鞭,纖夫在船塘浸末胸膛的海水中,艱難前行。

有一次寶船下水,突然大雨滂沱,淹沒了船塘,而監工為了如期完成下水,將纖夫踹到了水中,最後淹死了不少人,還差點釀成了民亂。

朱棣聽聞,盛怒之下,殺了不少的船廠管事。

於謙聽聞陛下的詢問,想了想說道:「在松江造船廠拖船,日給銀三厘,一年就是十二銀幣左右。」

這也是於謙為什么同意陛下大興土木的原因。

陛下大興土木不是派遣勞役,而是給銀讓民夫勞作,而且最低標准就是日給銀三厘。

於謙其實也擔心過,會不會被人倍之破壞以工代賑,但是陛下登基九年,一直在反復整頓吏治,反腐抓貪從未停下。

不整頓吏治,推行新政,必然失敗,這是王安石的歷史教訓。

「下水了!」雷俊泰高聲呼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