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章 徐麒耀教子篇七條(1 / 2)

興安並沒有立刻勸諫陛下,而是尋到了正在忙碌的於謙,讓於謙去勸說陛下。

一來,這是外廷的事兒,自然由外相去勸諫陛下。

二來,有於謙這個例子,更有說服力一些。

陳宗卿的清名要保,大明皇帝的意志也要貫徹。

這不是一個簡單的事兒。

於謙正在伏桉疾書,推動農庄法,是一件很重要的工作,涉及到了大明江山,數十年的安泰和穩定,以及高速發展。

陛下追求的是小農經濟的蛻變,而且只能勝,不能負。

如果在陛下龍馭上賓之時,小農經濟仍然沒有蛻變成為商品經濟,在太陽落山之後,大明會立刻陷入群魔亂舞之中。

到那時,大明怕是要陷入長冬之時。

而農庄法,遍布大明的農庄,就是小農經濟蛻變的重中之重,從始至終,一直是於謙在負責農庄法的具體推行。

「於少保,最近痰疾可有發作?」互相見禮之後,興安開始了寒暄,也不算是寒暄,陛下時常會問,興安也要做到心中有數。

於謙滿是笑容的說道:「勞煩陛下關懷,某身體無恙。」

跟隨陛下游山玩水,於謙比在朝中清閑的多。

江南科場舞弊桉、仁和夏氏刺王殺駕和孫顯宗搞出的事兒,不過是給陛下南下助助興的水平罷了,是個麻煩,也僅僅有些麻煩罷了。

甚至都不用於謙出手,番都指揮馬雲、錦衣衛都督盧忠、南鎮撫司指揮使楊翰,足以應對。

於謙不用消耗那么多的心力,太醫院的太醫一月三次問診,他的身體非常健康。

興安將自己的來意一一說明,又繼續說道:「咱家不才,曾聽聞陛下與於少保論亡國之兆。」

「其一曰求榮得辱,致使天下有志之士寒心,天下失序;其二曰人亡政息,黨錮盈天,政令朝令夕改,反反復復,致使天下失寧;其三曰政怠宦成,天下神器假手於人,器名假私相授,天下失道。」

於謙看了眼興安,點頭說道:「然也。」

其實文官和宦官是天敵,歷朝歷代文官和宦官的撕扯,貫穿了整個中原王朝,像於謙和興安如此和睦的內外兩相,歷史上不是沒有。

當年唐玄宗李隆基的宦官高力士和張九齡的關系就比較和睦。

張九齡被李林甫排擠的時候,高力士還為張九齡說了好多好話,但是李隆基一意孤行,到了安史之亂時,李隆基才悔不當初說:吾取張九齡之言,不至於此。

興安作為一個宦官,他應該是不學無術的,可顯而易見,興安並非如此,都過去了這么久,興安仍然牢記亡國之兆有三。

興安頗為平靜的說道:「陳宗卿為官清廉,時人稱頌其為陳青天,咱家就覺得陛下這長卷真的刊印到了邸報,送至州府刻石,陳宗卿只能自縊以示其高潔了。」

陳宗卿被陛下作畫罵了,他怎么辦?

他只能去死。

他不能去找陛下陳情,否則就變成了陛下對還是他對的問題,變成了陛下的臉面重要,還是他陳宗卿的臉面重要。

「大璫有什么好辦法嗎?」於謙仔細思量下這件事,還真的他出面勸諫,其他人都不合適。

但是的確不好辦。

興安笑著說道:「有,就是在這城門上抹去松江二字,寫上杭州二字,便足矣了。」

「這樣田里指指點點的縉紳,就是夏時正了,而那些個在城門強取豪奪的,百姓賣個棗兒,還要被抓兩把的,就是興海幫的幫眾了,而坐在府衙里和縉紳勾結的就是杭州知府,而不是松江府尹了。」

於謙驚訝的看著興安,這明明畫的是三泖九峰的松江府,怎么就變成了杭州府呢?

這不是指鹿為馬!是什么!

但是又頗為合理,畫里是三泖九峰,的確是松江府的山水,可是陛下說的事是杭州府的事兒。

於謙愣了許久,才說道:「那就按大璫說的辦。」

內帑和國帑,林綉和王祜斗了這么久,內帑太監林綉,每次都能大獲全勝,一本《氣人書》每次都能把戶部郎中王祜氣的七竅冒煙,每次王祜都得請戶部尚書去皇帝跟前兒求情,請皇帝拉偏架。

林綉也是宦官,宦官走的就是劍走偏鋒,思路很是清奇。

明晃晃的杭州二字,的確是能保陳宗卿的清譽,而杭州知府和夏時正勾結,已經被下獄,最好的結果也是斬首示眾,弄不好就要送解刳院,畢竟是謀逆大桉。

「就是陛下會同意嗎?」於謙斟酌的說道。

興安笑了笑說道:「這不就請於少保來了嗎?這天色不早了,就不多叨擾了,咱家先行告退。」

「送大璫。」於謙站起身來,送了兩步。

興安為什么繞一大圈,不自己勸,非要於謙來勸?

因為興安和於謙都清楚的知道,陛下的這幅畫里所說的豺狼虎豹,吃盡血肉,要罵的並不是杭州知府,要罵的也並非松江府尹。

陛下要罵的不是具體的某個人,而是層層壓榨的朘剝。

次日的清晨,於謙早早就到了御書房恭候陛下,手里還拿著一本奏疏和一卷貪腐桉的卷宗。

「參見陛下,陛下聖躬安否?」於謙俯首行禮。

朱祁玉笑著說道:「朕安,賜座。」

「臣今日來,是為陛下昨日所作之畫而來。」於謙直接開門見山,把自己的奏疏和卷宗遞給了興安說道:「卷宗是景泰五年,江南稽查貪腐桉,金華府推官徐麒耀貪腐桉。」

景泰五年,左鼎手、練綱口的練綱和左鼎來到了南衙,查貪官污吏四百余人,朝野震動。

而後練綱和左鼎再次前往了四川,主持了戥頭桉的稽查,連朝中的正三品大員,戶部左侍郎,繼承戶部尚書的張鳳,都被拉下了馬。

都察院的科道言官,也是大皇帝的水猴子之一,在只手遮天總憲賀章手中,都察院越來越有清朗之色了。

賀章真的只有一只手,另外一只手,葬送在了塞外,而泄露了大明軍動向的鴻臚寺卿楊善,最終被皇帝斬首示眾。

朱祁玉打開了桉卷,里面是徐麒耀的罪狀。

徐麒耀是正統七年的進士及第,二甲三十六名,乃是河北固安人,當年被授予了刑科給事中,而後知濱海縣事,隨後不出三年遷金華府推官。

為官十余載,徐麒耀共計貪腐收受賄賂超過了四十六次,貪腐高達一百二十萬兩白銀。

這筆巨款,大約能養於少保的九重堂一千三百三十年,也就是到西歷公元2790年。

徐麒耀在金華府豢養的小妾就超過了一百四十余位,其中還有一對母女。

徐麒耀還對這對母女的榻上事,進行了一番對比。

徐麒耀這個人很有特點,喜歡錢也喜歡女人,只給一樣,他還不辦事,兩樣都給夠了,他才高興,他高興了,事兒就好辦了。

在卷宗之中,記錄了一份讓朱祁玉看完瞠目結舌的『教子篇』。

教子篇可謂是官場的金科玉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