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一章 山不向人去,人自上山來(2 / 2)

倭國的本地守護代們不懂規矩,來自大明的山野公方還是懂規矩的。

足利義政派人和山野公方進行了一番秘密協商,難波京市舶司的公文就批復了下來。

袁彬看著已經離開的使者,愣愣的對著眾人說道:「足利義政在難波京市舶司這件事上表現出的熱情,讓人恍忽以為他才是大明人。」

足利義政非常的熱情,市舶司的建立已經板上釘釘的事兒,足利義政只是謀求了一些好處就不管了。

足利義政要每年二十萬錠的大明寶鈔,就將難波京及界港無限期的『租』給了大明。

季鐸嗤笑的說道:「那你說怎么辦?」

「讓足利義政代表室町幕府,號召全倭國的守護代們,驅趕我們?且先不說足利義政有沒有那個號召力,就是號召起來,打得過嗎?」

岳謙接過了話茬,笑著說道:「就算是打得過,把咱們驅逐出海,山野銀山、安藝銀山回到了他們的掌控之中。咱們被趕回了大明,大明水師前來,他們又如何應對呢?」

「難道讓大明放棄倭國的白銀?」

李秉甩了甩袖子搖頭說道:「各家的守護代各懷鬼胎,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如何合兵一處?」

「指不定各家守護代還以為室町幕府在給他們下套呢。」

「到時候只需我一席話語,他們便不攻自破了。」

幾個人的一番話語,確切的說明半殖民地半封建國家的現狀。

足利義政表現的更像大明人,他更希望大明能夠早日建立市舶司,原因也是如此。

國內的軍頭林立根本不是一條心,就是勉強聚攏在一起,也是一盤散沙,打不過會內訌,打得過也會內訌,還要面臨大明水師再度到來。

還不如謀求一些好處。

「其實倭國是有出路的。」袁彬站在金碧輝煌的殿守閣內,感慨的說道:「但是我們為什么要廢那個勁兒呢?」

李秉看著遼闊的海面,看著袁彬頗為認真的說道:「袁公方啊,山不向人去,人自上山來。」

就李秉看來,袁彬這個倭國國王的位置,他就是不想坐,倭國渴求安定的百姓,也要將袁彬拱上去。

生存和發展是一種奢侈,當這種奢侈近在眼前的時候,自然要牢牢把握。

袁彬在倭國的名氣越來越響亮,就離王位越近。

朱祁玉收到了袁彬請立難波京市舶司的奏疏,朱批之後,發回了京師令朱瞻墡督辦此事。

襄王朱瞻墡在京師不僅處理日常公務,還辦了件大事。

在刑部尚書俞士悅、大理寺卿薛瑄、都察院左都御史賀章等人的配合下,大明關於市舶司的管理問題,設《景泰市舶則例》共計三十三條。

則例中規定了四等違禁違禁物品,福祿三寶皆在名冊之上,按照攜帶的數量和違禁等級,犯者有斬、籍家、流放、徒刑、肉刑等。

則例明確規定了抽分的比例,大明商舶十分抽一分,給銀蠲免四成,低稅率鼓勵出海。

而外番商舶則為十分抽三分。

不僅如此,《則例》還規定了雙抽與單抽。

大明商舶舶來貨物,只在到港時征稅為單抽。

而外番商舶在到港抽分之後,從萬國城倉庫撲買集散之時,仍要抽分一次,這次是三十抽一的商稅。

在大明的師爺眼中,外番蠻夷壓根連人都算不上,給他們加稅,那是一點負擔沒有,除此之外,也有固本安邦的指導思想。

鼓勵本邦商貿、保護本邦商貿。

《則例》規定了外番私自理離開萬國城的懲戒,按情況輕重緩急分為斬首、徒刑、驅離、杖刑等。

《則例》中還重點強調了僧、道、也里可溫(傳教士)、答失蠻(回回傳教士)等人,下番貿易,要依例抽解。

朱祁玉看著這條,又想起了被送到迤北感化瓦剌人的國師楊禪師,他笑著說道:「這條有意思啊,咱們大明的師爺們這是多害怕朕給僧道免稅?」

興安翻動著厚厚的備忘錄,說道:「這條,臣看看啊,這條是自北宋的時候就有了,宋神宗熙寧元年,定抽解數,後世沿襲此例。」

中原王朝自絕地天通之後,就是神的事神管,人的事人管。

《則例》里特意將僧道不免稅這件事,明明白白的寫清楚了。

三十三條《景泰市舶則例》將是大明第一部海關法,專門管理海貿的律法。

朱祁玉想了想朱批了這本《則例》,景泰九年正式實行,他在《則例》的最後寫道:【世上並無長生不老仙,自然也無萬世不移法。】

「陛下,戶部尚書沉翼來的奏疏。」興安猶豫的將一本奏疏放到了桌上,低聲說道:「沉翼要削藩。」

朱祁玉打開了奏疏眉頭緊皺的說道:「還怎么削!」

「朕都把所有的藩王送到了十王府住著了!」

「他們之前就說宗藩在地方,破壞地方司法,縉紳還在王府掛靠田地免稅,庇佑奸商行不法,這都是實情,朕把宗藩拉回京師養著,也不行?」

朱祁玉說著說著就不說話了,他疑惑的問道:「是挺多的啊,朕的泰安宮除了安保費用外,有這么多嗎?」

龍鳳絨氈、八仙桌、漆桌、燈掛椅、綜床、六角紗燈、祭帛匣、浴桶、浴盆、巨席、蒸籠、紅布袋這些家具一個親王就要一千二百五十件。

蘇木、荊條、柴、炭、煤、鹽、魚肉、椒、蜜、蒜、大料、紅蠟燭、粉、生姜、香油、樺皮,以斤計者,概八萬五千六百四十斤。

這還僅僅是家具和廚房用的配料,這張清單還有很長很長,養一個親王一年折銀就要近十萬銀幣。

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泰安宮去年一年用度不到七萬銀幣。」興安面色不忍的說道:「陛下,僅僅泰安宮有密雲大鐮官廠、太醫院官廠等分紅,不僅夠了,還有結余。」

「陛下,泰安宮已經六年沒從內帑支一厘錢了。」

泰安宮的事兒,一直是汪皇後在管。

冉思娘作為密雲大鐮官廠總辦、太醫院成葯官廠總辦,僅僅交給汪皇後的分紅,就夠泰安宮用度了。

興安不懂史,他不知道歷史上有沒有連冕服都洗著穿的皇帝。

陛下尚節儉,泰安宮也不尚奢侈。

朱祁玉認真的回憶了下說道:「可是朕記得郕王府一年也沒十萬銀幣那么多,那時候是年俸萬石,折鈔七成,到手的宗俸不過三千石啊。」

興安頗為無奈,其實也是從正統九年,也就是稽戾王親政以後,郕王府的宗俸才被折了七成的鈔。

「沉不漏這奏疏里,就是給朕算賬,說宗藩用度多,也不說怎么削,意思是這個壞人朕來當是吧。」朱祁玉敲著奏疏說道:「善名歸己,惡名歸上,這就是沉不漏的忠君體國?」

興安趕忙拿出另外一本奏疏說道:「那倒不是,沉尚書的削藩的法子,被襄王殿下給否了,襄王殿下上了另外一道奏疏,議論削藩王待遇之事。」

朱祁玉拿起了襄王的奏疏,看了許久,才說道:「皇叔真是好狠的心啊,他削藩王待遇,不是削他自己的待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