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三章 公權和私權的界限(1 / 2)

漳州香料廠的七個人,做出了樟腦丸和萬金油,是否值得朱祁玉賜下奇功牌?

自然值得。

因為樟腦丸可以驅蟲。

大明最尊貴的親王,襄王殿下在貴州的時候,曾經因為蚊蟲叮咬患上了瘧疾,持續發燒了將近一個月,一只腳都踏進了鬼門關,才挺過來沒有以身殉國。

可想而知,樟腦丸的驅蟲,對大明的益處,那是生萬民之物。

朱祁玉的車駕繼續向前,他走的並不是很快,因為扈從的三千緹騎有近半數喬裝打扮,四處風聞言事去了。

大明皇帝陛下的南巡是務實的,是要深入基層了解詳情的,而陛下最討厭的就是粉飾太平。

如果是因為能力不足,或者問題根深蒂固導致出現了問題,大皇帝並不怕事兒,甚至會給予幫助。

就比如姚龍搞定不了江西的學閥,大皇帝就親自前往江西解決。

大皇帝討厭粉飾太平,是因為這種層層遮遮掩掩,搞出國泰民安、歌舞升平的假象,是將問題一點點掩蓋,小病也拖成大病,最後病入膏肓、無可救葯。

早發現、早報告、早介入、早診斷、早治療、早痊愈,是朱祁玉一貫政治主張,所以在南巡的路上,朱祁玉一直散出了自己的緹騎,在風聞言事。

南衙的遮奢豪戶的感覺沒有錯,真的有把刀在他們的脖子架著,一旦發現不法事兒,朱祁玉絕不會手下留情。

其實陳鎰、滕昭等地方官員的奏稟,也反應出了福建現存的最大問題,那就是成丁太少了。

福建諸府,遍地跑的都是些孩子。

本就不多的青壯勞力,為了多賺些錢,跑到了琉球、雞籠去伐木開荒,而福建就出現了青壯勞力缺失,所以才會向四鄰挖牆角。

這是地方之間的競爭,地方之間的競爭,是有益於大明發展的,朱祁玉樂見其成。

十余日之後,朱祁玉來到了福州府駐蹕,連日舟車勞頓,朱祁玉會在福州府駐蹕休整十余日,再行南下。

「商輅不是在修稽戾王實錄嗎?」朱祁玉敲著桌子說道:「修了這么久,這修了快半年了吧,還沒修出什么嗎?」

「陛下,不大好修啊。」興安選擇了實話實說,正統一十四年的實錄,真的不大好修。

這哪里是修史,這分明是自宣德元年至景泰元年若干歷史問題決議,這個決議是對稽戾王執政十四年的全面總結,這里面涉及到了太多太多定性的問題。

即便是更接近中立敘事的、記實史書的實錄,也是非常非常難寫。

有些東西非常模湖,比如三楊問題,是將三楊作為一個整體並提,還是將楊士奇單獨列出來敘述?

有些地方是否要使用春秋筆法?比如稽戾王在塞外給胡人彈琴,取胡人為妻,還生了個兒子,現在仍在稽王府,這些老朱家的丑聞,要不要一筆一劃的寫到史書之中?

有些地方則是立場問題,譬如三征麓川又謀朝作亂的王驥等人是否如實記錄其功勛?徐有貞是否是奸臣?袁彬、楊翰等緹騎是否忠君?廢除朱見深太子時廷議簽字是否如實記錄?

有些已經成為了歷史,有一些正在進行,比如組建了大明第一支炮兵、五次扈從太宗文皇帝北伐、最後為大明戰死在交趾的安遠侯柳升的兒子柳溥,眼下大明郡縣安南正在進行,如何對柳溥定性?

還有一些為尊者諱之事,比如陛下還是郕王的時候,在京師可是以風流著稱,韻事一件又一件,要不要寫到實錄之中?

原則上,史官當然應該保持中立客觀。

可是,在帝制之下,寫一本被當今陛下斬於太廟的廢皇帝,稽戾王的實錄,史官想要中立客觀,實在是太難太難了。

真的很難做到。

朱祁玉一樂,商輅這位三元及第的狀元郎,修這么一本實錄,的確是非常為難。

得虧還有個大明常青樹,禮部尚書胡濙,在對這些問題進行指導,否則商輅還不如辭官回鄉來的輕松。

「慢慢修,不著急,可以一直修到朕上天之後,只要他活的比朕久。」

朱祁玉面色變得嚴肅的說道:「告訴商輅,福建葉宗留和鄧茂七的百萬民亂,是官逼民反!朕當初對福建左布政宋彰的定性,一定要如實記錄。」

「不是大明百姓對不起大明,是大明對不起百姓。這個是絕對不能混淆是非,顛倒黑白的!」

「如果宋彰不把手伸向百姓最後一把米,好端端的日子不過,吃飽了撐的,那么多百姓跟著一起造反?」

朱祁玉點著桌子強調道:「修養生息十余年,福建天天挖其他兄弟省份的牆角,依舊是壯丁不足,滿大街都是六歲到八歲的孩子!」

「全都是孩子!

要說稽戾王執政十四年,最大的過錯自然是土木堡之戰軍事冒險,導致大明精銳盡喪。大明風雨飄搖危在旦夕的時候,稽戾王依舊親自叩門,大明更有傾覆之危。

那么稽戾王執政十四年,受到傷害最深的就是福建,十年匆匆過去,福建依舊是民生凋零,滿眼望過去全是孩子,全是孩子是希望,也是時代的悲劇。

朱祁玉南巡至福建,一直走的很慢很慢,就想知道這個傷疤,是否恢復。

這道刻在大明身上的這道傷痕,僅僅是剛剛結痂,依舊在流著血。

痛徹骨髓的傷痕。

「臣領旨。」興安拿出了備忘錄記下了此事,並且會飛鴿傳書回京,傳遞陛下的最高指示。

這算不算是陛下干預修史?

這在大明不算什么,畢竟當年文皇帝將建文朝修的明太祖實錄全部廢除毀掉之後,又修了一遍。

大明皇帝干預修史而已,不算是什么大事,說起來,也是祖宗成法。

「陛下,夜深了。」興安端出來一個盤子,上面放著三個牌子,分別是鄭氏女、阮氏女和高婕妤。

沒有侍寢的宮女,自然不會給嬪妃,但是陛下既然留下了,興安就把牌子給掛上了,全看陛下的心意。

「把安南來的兩個女子先撤了牌子吧。」朱祁玉拿起了高婕妤的牌子。

眼下朱祁玉正要郡縣安南,在沒有結果之前,並不會和這兩個女子產生什么瓜葛,若是大明完勝,則都丟給襄王便是。

高婕妤得知陛下要來之後,滿心歡喜,她可是從冉思娘那里學了一些取悅陛下的法子,當然她年齡尚小,有些還是放不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