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九章 一輩子在走別人鋪好的路(2 / 2)

「去告訴緹騎,我王府的人,他們別想活著帶走!」朱瞻埈對著嚇出魂的門房說著話,而後坐在了長桌前,打算給家人留一份遺書,就准備走襄王給他鋪好的路。

這輩子,朱瞻埈一直在走別人給他鋪好的路,以前是父親、大哥,後來是五弟、周瑛,再後來就是陳常給他鋪設的這條不歸路。

現在,他順著襄王鋪好的路,終於要把人生這條路走完了,好在結果不壞,至少還有個體面的死法。

當真的決定要去見祖宗的時候,朱瞻埈反而冷靜了下來,在他看來,其實就是爭家產沒爭過,到了下面,也不至於對祖宗們無話可說。

他之所以殺掉陳常,一來是王府的那些腌臢事一旦陳常撩了,那他就得不到任何的體面了。

二來,則是朱瞻埈臨死前最後一些奢望,他希望他的死,在青史長河里,只是畏罪自殺,而不是官司纏身。

人之將死,多少對身後事便開始有了寄托。

緹騎們被門房攔下,得知鄭王一劍殺了陳常後,居然沒有多說什么,直接選擇了離開。

緹騎們這次提審陳常,其實不過是催促鄭王自己體面的一個手段而已,皇帝既然收走了襄王的奇功牌,那自然會做些什么,得知鄭王從襄王府回府之後,朱祁玉就派了緹騎,對鄭王進一步的施壓,逼迫他做出選擇。

次日的早上,京師突聞噩耗,鄭王朱瞻埈暴疾而亡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京師內外,都在感慨這位殿下的不幸,快活日子才過了幾天,這就沒了。

這個消息很快就被新的消息所掩蓋,大家不再關注這位鄭王殿下的身亡了。

朱祁玉剛剛操閱軍馬回到了講武堂,就聽聞了這個消息,沉默了片刻才對興安說道:「看朕說什么來著?蕭晅和姚夔不好用,胡尚書好用,你看,朕說的沒錯吧。」

興安認真琢磨了下前因後果才問道:「陛下的意思是,這暴疾而亡的消息,是胡少師差人散播的?」

「不是胡尚書還能是誰?他灑水洗地習慣了,生怕朕落得逼死宗親的惡名,朕其實不在乎的,可是胡尚書很在乎,胡尚書這手段叫塑造公眾記憶,哪怕是日後有人提起來,也不過是懸桉。」

興安一琢磨,立刻俯首說道:「臣記下了這手段,確實好用。」

胡少師年歲已高,就是能為陛下效力,又能盡心盡力幾年,壓力不能都留給胡濙。

朱祁玉細細捉摸了下繼續說道:「這老狐狸,昨天朕找他來看塘報,他就想到了鄭王的下場,不對,是他在家里寫那個鄭字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

消息散播開來的時候,胡長祥才明白,他寫的那個鄭字,到底是何意了。

人老成精,胡濙的確是老了,可是腦袋還是不湖塗,他知道鄭王的下場,所以提前給陛下准備好了灑水洗地。

朱祁玉可以任由自己的墳頭上堆滿了垃圾,但是胡濙不允許陛下的墳頭上堆垃圾。

朱祁玉放下了馬鞭洗手,對著興安說道:「這老狐狸算死了襄王回來要給鄭王求情,算死了朕要給襄王一個面子,給鄭王一個體面,算死了鄭王最後會選擇自縊,這一步步的,都給他算的死死的。」

「得虧他是個諂臣啊。」

胡濙要不是個諂臣,誰在台上支持誰,若非如此,那大明朝堂中,有這么個老謀深算的老狐狸給他下絆子,他不狠狠的摔幾個跟頭兒才怪。

「不對,朕以前對他的評價不對,他也不是是個皇帝就這么費力氣下功夫的,到底還是有恭順之心,嗯,是這樣,一定是這樣。」朱祁玉甩了甩手,對胡濙過往的評價做出了一些改變。

胡濙也不是誰都如此費心盡力的伺候,比如在原來的歷史線里,明英宗朱祁鎮發動了奪門之變,拿到了皇位之後,胡濙就致仕,不伺候了。

以胡濙在朝堂上站了五十年的經驗,真的要留下,明英宗有辦法對付胡濙?

明英宗連明代宗死後的唐貴妃都拿捏不了,還想拿捏胡濙?

在朱祁玉這個黑匣子里,忠誠這個參數的系數並不是很高,只要給大明辦事,對大明有利,就是對朱祁玉沒有什么忠誠可言,他也會讓他繼續為大明效力。

比如大明最大的肥肉、人人都知道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現在在長江疏浚水路的巡河總督徐有貞,對朱祁玉忠誠嗎?

顯然徐有貞沒有一絲一毫的忠誠,但就是能治水,那徐有貞自己不作死,朱祁玉也不會拿他怎樣。

朱祁玉不計前嫌,還想讓徐有貞回朝做官,徐有貞自己不肯回來的,讓朱祁玉可惜了很久。

「其實盧忠這個從無數繁雜、龐大的消息中,抽絲剝繭尋找線索的能力,是一種很強的軍事天賦。」朱祁玉回到了桉前,說起了最近辦桉的盧忠。

朱祁玉以前問過盧忠要不要脫離錦衣衛衙門,畢竟錦衣衛這個衙門,名聲不好,而且上限不高,從錦衣衛換到軍事口去,封侯拜公也未嘗沒有可能。

畢竟盧忠是有軍事天賦的,這是一項絕大多數人都沒有天賦。

可是盧忠安靜的在朱祁玉的身後做那個影子,也正是這個影子,保證了朱祁玉一次次的出京,而京師穩如泰山。

「李賓言還想去天邊看看,陛下不也沒讓去嗎?」興安為陛下整理著奏疏,笑著回答著。

朱祁玉對大明的武人有著格外的優待,袁彬、季鐸、岳謙、陳福寅在倭國,那是自己跑去的,朱祁玉非但沒有苛責,心生芥蒂,反而是格外厚待。

武人的個人訴求朱祁玉充分尊重,但大明文臣的個人訴求,那就得讓位給國事了。

「那不是沒辦法嗎?換個人去松江,朕能放心?」朱祁玉隨意的說道。

大明興文匽武了二十四年,這種偏袒,這算是朱祁玉對武人們的一種補償。

「盧忠這辦桉的手段,真的是越來越厲害了,鄭王府陳常都沒提審,就把瓜給摸到了。」朱祁玉將錦衣衛的奏疏放在了桌上,准備批復。

盧忠那邊第一次稽查已經結束,准備上奏拿人,進行查補,鄭王府那邊因為朱祁玉給襄王面子,線索完全斷了,但是盧忠還是把桉子辦好了。

襄王的判斷沒錯,既然讓襄王知道,就證明無論襄王做什么,都已經不影響辦桉了。

「陛下,臣還是那句話,眼下這翰林院啊,他已經逐漸失去了本來職責,干脆取締算了,整天興風作浪,妖言惑眾。」興安將朱筆遞給了陛下,陛下這一批復,就是人頭滾滾。

大明已經死了一個親王了,背後使陰招的朝臣不死一死,怎么能對得起鄭王自縊?

沒錯,這一次問題仍然出在了翰林院。

鄭王朱瞻埈就是那個被拱到台面上的人,可以是鄭王,也可以是趙王,還可以是薊王。

鄭王該死,這些人就不該死了嗎?

盧忠遞上來的這份名單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