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章 當皇帝,天分重要還是教育重要?(1 / 2)

「大明有喪夫守孝的慣例,即便是夜不收的親眷,大明也只能管這些個娘親三年。三年之後,即便是公序良俗也無法約束這些娘親們了。」朱祁鈺看著這些沒爹沒媽的畸零戶,再看看那邊有娘親疼的孩子,個個都是新襖,臉蛋通紅,這種差別非常大。

也就是最近幾年,夜不收的家眷才有了一些嫁人,這才出現了這等滿臉凍瘡的娃。

冉思娘打了個哆嗦,她終於知道為何陛下在車駕上會問,她之前在綉花樓有沒有相好的,在感情上,冉思娘終究是幼稚了些,她不僅是朱祁鈺的親眷,更是孩子的母親。朱祁鈺繼續說道:「戶部說要把撫恤按月或者按年,亦或者將這筆撫恤投入養濟院里,朕都給否了。

冉思娘略有些費解,戶部的主意相當的不錯,她疑惑的問道:「這不是挺好的嗎?既然改嫁,這撫恤她們憑什么當做嫁妝帶走呢?」

朱祁鈺看著冉思娘不解的表情,解釋道:「那是墩台遠侯的買命錢,這買命錢,每過一個人的手,就沾一層的油,這再按月給與,最後的結果這撫恤落不到這孩子手里,也落不到娘親手里。

「而且,選擇改嫁的,是少數,不是多數。」這世間很多事兒都是如此,明明道理如此,可是這事實就是違背了道理,如此景象,屢見不鮮,明明按月給予會避免這種情況,但是朱祁鈺卻不肯,這是因為這錢要立刻給,馬上給,一旦拖下去,這錢就真的發不下去了。

「夫君思慮更加周全一些。」冉思娘這才知道陛下的思慮重點,冉思娘懂女人,可她不懂官僚的劣根性。

「你知道一個夜不收的買命錢,才多少嗎?」朱祁鈺看著那些個孩子,嘆息的問道。

「多少?一百銀幣?」冉思娘還真的不是很清楚,她按著自己的心里的價格報了一個數字。

「七十二銀幣。」朱祁鈺也沒有賣關子,直接告訴了冉思娘。

一個夜不收的撫恤一共就七十二枚銀幣。這個錢只夠養於少保的九重堂二十九天時間。

冉思娘的私賬上,大約有七十二萬銀幣,能夠買一萬個墩台遠侯的命,當然冉思娘想用七十二萬銀幣養一萬個夜不收那是絕對做不到的。

朱祁鈺面色沉重的說道:「年前處斬了一個民婦,事情的根由就是有塞外的探子,打探夜不收的消息,這命婦為了撫恤,將自己夫君的消息告訴了這塞外的探子,這個夜不收永遠倒在了草原上。

夜不收的活動是非常危險的,他們看似上天入地無所不能,但是卻脆弱無比,當後方有人為了些許撫恤出賣他的時候,他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真是該死!」冉思娘惡狠狠的說道,同為女人,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為了撫恤出賣丈夫是何等卑劣的行徑。

朱祁鈺一邊走,一邊說道:「這件事是和蕭晅的案子一起查出來的,年前就斬了。

蕭晅的案子是大案重案,蕭晅雖然死了,可是他暴露出來的問題,襄王朱瞻墡也在一點一點的查補,絕不會姑息蕭晅背後的那些豪戶們。

「來過來。」朱祁鈺對著孩子們大聲的喊道。他來南苑看望夜不收的家眷們,自然不是空著手來的,給孩子們的是飴糖,就是和給稽王朱見深的那個飴糖是同款,只是他只給朱見深五顆,不多不少,當年隨手給的飴糖,現在成了聖眷的象征。

而這些孩子們則是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在孩子這里,飴糖就只是飴糖。

給家眷們帶的東西大多數都是生活上用的米面油糧。

說來也是奇怪,朱祁鈺一直沒什么孩子緣,可是那時候剛到膝蓋高的朱見深,就從來沒怕過他。

一直待到了日暮時分,朱祁鈺才回了車駕,向著城中而去。

「夫君還能多待一會

兒,都怪臣妾貪歡。」冉思娘看著窗外華燈初上,車輛緩緩向前,頗有些歉意的說道。

冉思娘看得出來,她的夫君很喜歡待在南苑,和那些孩子們玩的也很開心,雖然孩子們都很怕他,那是朱祁鈺少有的放松的時候。

平日里朱祁鈺出行都是騎馬,若不是冉思娘胡鬧,這不就能多待一會兒?

朱祁鈺初聽聞也是愣了神,思慮了片刻,才知道冉思娘的歉意來自何處,他笑著說道:「傻姑娘,不怪你,朕現在冬天已經不騎馬出行了。

朱祁鈺現在已經三十二歲了,必須要承認,和剛登基的時候相比,他已經從青年變成了中年人,騎馬是個技術活,冬天路滑,他騎馬出行,摔倒了要掉多少腦袋?

回到京師的時候,朱祁鈺收到了一份訃告,大明遣康使、前文淵閣首輔陳循,去年十月十五日,病逝在了撒馬爾罕的大學堂內。「讓禮部擬謚號贈官,官葬吧。」朱祁鈺聽聞這個消息愣了許久,那個他登基之初,反復在他耳邊念五常大倫,主持編纂《景泰寰宇通志》而後為了儒學士的利益,選擇儒袍上殿的陳循,病逝了。

朱祁鈺沒有苛責陳循的想法,陳循就是那種典型的老夫子的模樣,他選擇儒袍上殿,是他真的那么想的,覺得那樣,才對大明有益。

都是和皇帝對著干,陳循身故有謚號有贈官,蕭晅卻被拿去了腦袋,身首異處暴屍三日,家眷流放爪哇,兩人有什么差別呢?陳循做的事,大抵都不算出格,儒袍上殿,也遭到了懲戒,被罷了官賦閑在家,而後起復也是去了康國。

蕭晅則是做的太出格了,若非朱祁鈺念在朝廷臉面二字,給了他斬立決,他少說也得去解刳院里走一遭。

「陛下,陳循的家眷以從龍之功乞陳循葬金山陵園,這也是陳循遺書中的遺願。」興安猶豫了片刻,說出了陳循家人的請求,並且擺出了當年從龍之功來乞求完成陳循最後的遺願。

生沒拿到奇功牌,死不能配享皇陵,大抵是陳循景泰朝為官的一些未完的夙願。

當初朱祁鈺登基,陳循作為文淵閣大學士,那自然是同意的,而且也需要從文淵閣出詔,而後在廢朱見深太子位上,陳循也是摁著王直的手簽的字。

陳循的家眷是在用從龍之功威脅嗎?陳循的家眷在乞求。

因為想要埋在金山陵園里,不是陳循生前上奏請恩,若是如此才是以從龍之功脅迫皇帝,而陳循是死後才由家眷轉述,能不能埋進去,全看陛下的聖意獨斷。

「准了。」朱祁鈺思忖了片刻,准了這個乞求,朱祁鈺看在陳循為國奔波一生的份上,給了這份殊榮。

朱祁鈺的敕諭到了禮部,禮部很快就把擬好的謚號和贈官遞到了文淵閣,陳循這死後殊榮,在天明節過去之前,就落到了實處。

這死後的贈官,兒子可以領一個不視事兒的恩蔭官,這官不世襲,但是可以領一份俸祿。

這謚號、贈官和金山陵園的待遇,很快就傳遍了京師,京師很多人已經忘記了這個有些古板的老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