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三章 大丈夫,居於天地之間(1 / 2)

像李燧這樣,破產才能走五千里路來到京師

參加春闈,到了京師手中的閑散銀兩,哪里夠這

等規格的請師宴?

請師宴非常的重要,在官場這個最是無情的

名利場上,你若是身後沒人,就是小吏也要對你

蹬鼻子上臉。

「當初商師父參加科舉的時候,難道就沒有

參加這等筵席?」朱祁鈺看著商輅頗為拘謹的模

樣,頗有些明知故問的問道。

作為九卿之一的商輅,朱祁鈺對商輅進行過

背調,若非如此,商輅怎么可能做太常寺卿。

「家貧,無從至書以觀。」商輅看著如此奢靡

場所,還有這些陪酒的女子們,露出了一份苦

笑。

商輅引用元末明初的知名文臣宋濂的《送東

陽馬生序》中的一句,表達了自己並沒有錢辦這

等請師宴。

窮,大抵是寒門的共同寫照,能來到京師參

加會試,已經傾盡家財了。

「那商師父還真的是厲害啊。」朱祁鈺由衷的

說道。

商輅可是大明朝唯一的合法三元及第,另外

一個黃觀被朱棣革除了功名,當年居然沒有請師

就可以三元及第,屬實是讀書讀通透了。

商輅嘆息的說道:「宣德十年鄉試過,蹉跎

十年未登科,正統十年方及第,再回首,十年已

去。」

商輅在宣德十年已經鄉試第一,可是這中間

十年一直蹉跎,直到正統十年,才豪取了會試第

一和殿試第一,商輅一連用了四個十年,表達了

自己對往事追憶的無力和酸楚。

這十年的蹉跎,就是商輅請不起師的因果,

是他人生至暗時刻。

中了舉人本以為魚躍龍門,才知道前面是更

黑暗的路在等著他,這路,一走就是十年。

若是商輅有那么些銀錢,他的才情,便早就

中了進士,但是他沒有那些銀錢,只能這么考下

去。

正統十年是一個有趣的年月,那會兒楊士奇

剛倒台,王振正在偷偷摸摸的僭越神器,就這么

個露頭的時機,商輅抓住了。

「這商師父常年位居高位,就沒有人請商師

父?」朱祁鈺當然知道商輅蹉跎那十年未曾中

科,過得是怎么樣的日子,其中的辛酸,不是三

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

倒是商輅一朝金榜題名天下聞,平步青雲,

在翰林院一直坐到了翰林院學士這一個位置上。

「有,不過都被我給回絕了。」商輅沉默了片

刻說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這天

下寰宇無法盪清渾濁,只能做到獨善其身。」

商輅深受這請師宴的大害,豈能再助長這種

風氣?

十年,人生能有幾個十年?

當然,有的人不是這樣的,有些人就會報復

性的助長這種歪風邪氣,非但不憎惡這種現象,

反而是同流合污,助紂為孽,而且是多數。

一朝得勢,甚至連自己村里的狗,都要安排個位置,領些俸祿。

朱祁鈺笑著說道:「若是天下的讀書人都像

商師父如此獨善其身,便早就還了這天下朗朗乾

坤了,可咱觀商師父似乎無意升官發財,整日里

就寫點史書,大丈夫,居於天地之間,當封侯拜

相!」

商輅立刻說道:「自己知道自己,沒那個本

事在泥潭里打滾,還不如清貴些,清了,自然也

就貴了。」

人,貴有自知之明。

商輅讀了這么些年書,早就把腦袋讀木訥

了,讓他修史他可以修,可以明明白白的講實話

和真相,商輅便更加如魚得水,可是讓他在朝堂

這個泥坑里掙扎,說不定哪天就被人下了套尤不

自知,稀里糊塗的進了詔獄。

他從翰林院學士到太常寺里,著實是翰林院他實在是待不住了。

對於皇帝有意讓他升一升官兒的打算,他只

能謝謝皇帝的美意。

朱祁鈺從來不勉強人,他當然詳細了解過了

商輅之後,才想著讓商輅從政務官轉為事務官,

所以就帶著商輅出來瞧瞧熱鬧,可看商輅無意於

此,他便止住了這個話題。

沒和陛下一起看過熱鬧,怎么封侯拜相。

強扭的瓜止渴,但是不甜。

這幾個陪酒的仙女們多少從這話里話外的氣

氛里,感受了一些異樣,這位貴公子怕是天大的

貴人,絕非商賈之家。

這來到紅袖招的士大夫們,哪個不是用鼻孔

看人?就是那些豪奢戶,能在她們面前擺闊,可

是在這些朝中的士大夫們面前,個個都是低三下

四。

這位很是厲害的商師父,聽他們的閑談,顯

然是正統十年進士及第的進士了,而且在朝中官

階不低,可就是這么個人物,在這位貴公子面

前,也是下位。

貴公子不動筷子,這商學士連看都不敢看一

眼。

商輅的拘謹一方面是自己真的不適合這等煙

花之地,他做了一輩子的君子,這等地方若非皇

帝帶著,他一輩子都不會來,那些流連青樓的風

流子,大抵都是在朝堂上郁郁不得志之人。

第二方面則是面前是陛下,他不敢不拘謹,

殿前失儀,那可是大不敬。

這幾個陪酒的仙女,看似在說笑,把場子烘

托的熱鬧無比,但是幾個人也是頗為小心,這場

上以朱祁鈺為圓心,五尺之內,形成了內外兩個

氣氛迥異的氛圍。

這要是一不小心開罪了,明天就不知道沉到

哪口枯井里了。

她們會對今天的事兒守口如瓶,把秘密爛在

肚子里,連最親近的人都不會說,胡濙說過,三

教九流七姑八婆們的嗓門很大,但是真正的辛

密,卻不會和任何沒有資格的人知道分說。

比如襄王府的世子在外面還養著一房小妾,

還有個兒子。

商輅也是知道,自己多少是有些不識抬舉

了,陛下有意提拔,他卻不肯,這不是忤逆上

意,又是什么?

但是朱祁鈺卻渾然不在意,和商輅聊著朝堂

內外一些趣事。

商輅本來驚恐的心,慢慢安定了下來,陛下

的確是非常好相處的人,只要不損害大明利益,

陛下都是和風細雨。

興安和一個小黃門耳語了兩聲後,俯首對朱

祁鈺說道:「皇爺爺,請師宴開始了,小廝請咱

們過去。」

朱祁鈺站起身來說道:「時辰到了,走,看

熱鬧去。」

興安走在最後,掏出了幾枚銀幣給這幾個陪

酒的仙女遞了過去,雖然一言不發,但是那副陰

毒的模樣,讓這個仙女只感覺一股寒意從尾椎骨

直沖腦門,驚恐不已。

興安臨出門時候,回頭看了一眼,就這一

眼,讓幾個仙女身子一抖,牙關打顫。

興安出了門,才收起了那副陰毒的模樣,好

生調整了一番自己的表情,才搖了搖頭,疾走了

幾步,追上了陛下

他不是在陛下面前一套,在陛下背後一套的

人,只是有時候,他需要變成那個陰毒的人,變

成那個心狠手辣的人,他就會變成這副模樣

好在,在陛下手下做事,除了陛下剛登基清

宮的時候,興安要用到心狠手辣這個模樣的時

候,很少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