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六章 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1 / 2)

劉永誠是極其自豪的,作為大明的內臣提督提領大明水師南下西洋,宣揚國威的同時,奠定景泰年間的海貿基本格局。

他是煌煌盛世大明的親歷者,締造者之一。

一個人能夠經過兩個盛世,尤其是在經歷了由盛轉衰,再由衰轉盛的過程,這種大勢所趨,更是讓劉永誠格外自豪,而這一切,都是皇帝陛下的賜予,就劉永誠做的那些事兒,暴戾的大明皇帝沒砍了他,十多年後再次啟用了他,屬實是天恩浩盪。

一個人的背叛是需要一定的籌碼的,劉永誠背叛了他心中關於正統的理念,是因為陛下的英明,而整個南洋、西洋,都沒有足夠的籌碼,讓他背叛大明。

這也是皇帝敢啟用劉永誠的原因之一。

劉永誠轉著手中的茶壺,明日太陽升起的時候,大明船只將會再次南下,繼續這次官船官貿的武裝巡游,劉永誠有很多很多的話要說,作為舊黨,他對國事有很多自己的看法。

「唐指揮知道石顯嗎?」劉永誠說起了一個人名,這個名字略顯有些陌生,對於一般的讀書人而言,都不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到底是何人。

唐興稍微思考了一下說道:「劉大擋說的是漢元帝時期的女干宦,亂臣賊子石顯嗎?」

「唐指揮也讀書?」劉永誠驚訝的問道。

「讀一些,這不任事之後,閑著也是閑著,那李賓言個酸儒,整天掉書袋,我便讀了一些,防止他說話的時候,我聽不明白,正如我教他騎馬一樣。」唐興滿是笑意的說道:「劉大擋知道這等人物也是尋常,畢竟是你們宦官專權的祖師爺之一。」

宦官專權的祖師爺是趙高,奈何趙高的蛋蛋到底有沒有,是個比較有趣的話題,在秦時,宦官只是代表內官,不一定沒有蛋蛋,但是這石顯大抵是沒有蛋蛋的。

唐興和李賓言是抵背殺敵的至交親朋,好到互換姓名的地步,唐興和李賓言的友誼,讓唐興學會了讀書,李賓言學會了騎馬。

大明的軍卒們是要讀書的,下到大明的軍卒要讀書識字,背條例,中到大明的庶弁將、掌令官們要每年考評,還要進講武堂讀書成為天子門生,上到文安侯於謙本身就是個讀書人,而且是會試第一、以語傷時把狀元弄丟了的於謙。

大明軍卒讀書的這種風氣,可不是為了科舉,而是為了全面提高大明軍的識字率,從而遴選出更多合格的炮兵、槍兵和夜不收,這一點,陳福寅能混個椰子大王的稱號,琉球的椰制品響徹大洋內外,完全得益於陳福寅熟讀《預防衛生與簡易方》,在琉球混的風生水起,琉球人對於陳福寅的種種神奇,奉若神明。軍伍中人讀書不是什么稀奇事,呂蒙士別三日,即更刮目相待的典故,人盡皆知。

這年頭,你沒讀過書,好意思說自己是大明軍的一員?

「說起這漢元帝,漢宣帝曾言:亂我漢家者,太子也。」

「漢宣帝明知道自己的兒子坐這皇位要亂了漢室江山,但因為漢宣帝早年間流落民間,半生飄零,漢武帝末期的巫蠱之禍,戾太子劉據的後人險些斷絕,又因為故劍情深,這漢元帝的母親是被霍光夫人害死的許平君,最終漢元帝得繼大位。」劉永誠說起了漢元帝,面色就極為復雜。

說起漢朝來,人們總是下意識的以漢唐雄風並稱,可是這說起西漢,說完了漢武帝、漢宣帝之後,

大多數人都直接奔著西漢末年的王莽篡漢去了,仿佛中間的幾十年,幾個皇帝不存在一般。

漢宣帝駕崩之時,漢室江山已經來到了前所未有的頂點,而漢元帝接手的漢室江山,是個最為鼎盛的大漢朝,也正是在漢元帝手中,漢室由盛轉衰。

漢元帝像誰?像稽戾王。

都是正統繼位,都是盛世

繼位,都是宦官僭越神器,都是黨錮盈朝,都是興文武,都是民不聊生,都是由盛轉衰。

唐興靠在椅背上,轉動著茶盞,看著窗外的月色補充道:「漢元帝劉爽還是太子的時候,有次和漢宣帝奏對,劉爽對漢宣帝說: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

漢宣帝大驚失色,教訓道: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達時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於名實,不知所守,何足委任!而後更是嚴厲的說道:亂我漢家者,太子也。」

漢元帝劉爽崇尚儒家學問,被漢宣帝批評的這段,唐興是知道的,漢宣帝的這段霸王道雜之,更是道盡了漢元帝之前的漢室制度,雖然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但是總體來說漢家制度,還是霸王道雜之,儒皮法骨的基本格局。

劉永誠眉頭緊鎖的說道:「這劉爽一繼位,就招了大儒王吉、禹貢進京奏對,這王吉走到半道上人就死了,這禹貢進京,指著劉爽的鼻子一頓臭罵,例數政策不仁,劉爽就問,那該如何?禹貢說:天子應該勤儉,這節儉當為首務,削減皇室度支,用以國用,劉爽便照辦了。」

「若是其他也就罷了,比如不用的離宮別苑行宮停止修鱔,減少民間一百余處官祭漢室祖祭等等,可是這禹貢讓劉奭削減羽林衛的規模,減少軍支,這劉爽一應照辦,實屬不當。」

劉永誠說的第一條就是興文區武,這減少軍支四個字,雖然看似輕便,可是把大漢軍的脊梁骨差點抽斷了。

連那塞外的匈奴左翼郅支單於,都敢對大漢朝齜牙了,要知道經過漢武帝和漢宣帝的持續不斷的教訓,匈奴人比那挨了打的狗,還要老實萬倍,但是這郅支單於殺了大漢使臣谷吉。

在大漢朝的年代殺漢使,這不是齜牙,這是國恥。

唐興想起了一個舊聞,笑著說道:「劉大擋不在朝堂日久,其實這朝堂之上,不乏此類說辭,翰林院的一個翰林有次上書說:陛下這泰安宮一年要花五十萬銀幣安防,起視四境皆安,靡費鉅萬。陛下就批復說:朕還怎么節儉?要不朕的冕服用棉不用絲?要不你教教咱?陛下一句話,堵得這翰林啞口無言,從此以後再無人提及此事。」

「陛下就差說:你猜猜朕這一年五十萬的班直戍衛,到底是在防誰?」

劉永誠聞言一愣,這俗儒真的是崇古,快兩千年了,說辭都不帶變一下,當今陛下難道和漢元帝一樣好忽悠,眼瞎不成?

他敲了敲幾案說道:「這天下沒人能在陛下節儉這件事上指手畫腳!沒有人可以置喙!於少保也不行!」

「於少保從來沒說過這話,還有人鼓噪於少保彈劾石亨諂媚拍馬屁送禮,於少保理都沒理。」唐興解釋了一句,於謙可不是權臣,那是賢臣,而且於謙在這件事的態度上頗為古怪。

作為大明知名的正統鐵桿擁躉,劉永誠這番話全都是對陛下的回護之意,一旦說出了陛下英明四個字後,這埋在心里的話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說出來了,念頭便立刻通達了,投獻一念起,剎那天地寬。

這冕服可是崇古禮法的核心,用棉不用絲,的確是節儉了,但是用棉那就是違了禮制。

這一句回復巧妙就巧妙在,整個大明朝沒人能說他朱祁鈺不節儉!

於謙就曾公開表示過陛下應該有一些享樂之物,理當勞逸結合,甚至對石亨進獻各種玩物,熟視無睹,天子節儉當然是好事,可是陛下這太過於節儉了,四季常服不過八套,冕服就一套,這天朝上國禮儀之邦,陛下實在是有點不顧及朝廷的臉面了。

就比如那尼古勞茲和胡淡吵架,尼古勞茲吵不贏就往胡淡的肺管子上戳,就問皇帝的禮服居然還要洗?一句話讓四十年的禮部尚書胡淡直接破了大防,罵罵咧咧不知

所雲。

於謙甚至還思考過是不是自己的問題,當年京師之戰前,陛下要吃咸魚干,多大點事兒,於謙迂回了勸諫了下,畢竟這剛登基還要打仗,這么做實在是有點不是時候,陛下良言嘉納。

結果壞了,出大事了!

陛下在這享樂二字上,便是連咸魚干這等都沒了,弄的於謙談到這個問題,都有些沒著沒落,心里沒底兒。

可是你要說陛下摳門,那陛下修馳道、修渠立廠、疏浚萬里河道,這哪一樣不是花錢如流水?可是陛下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仿佛內帑的錢不是自己的錢一樣,朝廷沒有就內帑出,先辦事後算賬,一副財大氣粗,朕有的是錢的模樣。

劉永誠看著唐興,嘖噴稱奇連連搖頭說道:「這劉爽崇尚儒家,啟用了很多儒生官員,若是獨尊儒術,只用儒家也就罷了,這漢宣帝留下的底子厚實,隨便他折騰便是,也折騰不出什么所以然來。」

「可是呢,漢元帝劉爽,他重用儒家,還寵信宦官,這也就罷了,劉爽還稱病不上朝,將國事都交給石顯等一眾宦官處置,神器被僭越,這黨錮,一下子便起來了。」

「儒生和這宦官們,那是天災也吵,兵禍也吵,下個霜也吵,地龍翻身也吵,都是吵架的由頭,朝堂上打成了一鍋粥,這行制便是朝令夕改,民不知法,法不束民。」

劉爽登基沒幾年便生病了,這一病就是十幾年,若是病重到無法處理國事,那早該病死了;若並不是病入膏育,那這十幾年不處置國事,便只能用稱病二字了。

聽說過臣子稱病不上朝,這皇帝你稱病不上朝,屬實是讓人摸不著頭腦,路易十六看了都直呼內行。

「劉大擋說的是漢元帝還是稽戾王啊。」唐興越聽越不對勁,這說的是漢元帝,可是這話里話外,怎么越聽越像是稽戾王呢?

「自然是漢元帝。」劉永誠笑了笑,回答道,他說的是漢元帝,但是這話音還是落在了稽戾王。

劉永誠看著天空明月悠悠的說道:「這興文廈武,黨錮盈朝,導致民不知法,法不束民,朝廷無兵可用,無將可調,地方勢要豪右便如同雨後春筍般的冒了出來,並且茁壯成長,相映成林,漢元帝還想遷天下豪戶守陵,可是詔書下了之後,無人響應,這地方官吏們叫苦連天,漢元帝便廢了這徙民陵邑的制度,因為已然做不到了。」

「你這個相映成林用得好。」唐興對劉永誠的用詞稱贊了一句,這相映成林可謂是把地方勢要們共同默契用最直觀的形象表示出來。

劉永誠繼續說道:「就像現在韃靼和瓦刺一樣,個左翼一個右翼,當時的匈奴分為了郅支單於和呼韓邪單於,呼韓邪單於便是那個王昭君出塞嫁的單於。」

「這呼韓邪單於一看大漢勢大,便直接遷徙到了河套,上書稱臣,投獻了大漢,願為大漢戍守邊疆,跟今日脫脫不花入明大抵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