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六章 與其說個人道德敗壞,不如說無能(1 / 2)

朱祁鈺扣遴選秀女預算的意願最終沒能成行,讓朱祁鈺頗為可惜。

不僅胡濙反對,就連沈不漏都表現出了不贊同的態度,這太過摳唆,朝廷的臉面就沒地方摘

竟天朝上國的朝廷辦事,那便是朝廷臉面的事兒,這從八萬折到了兩萬,再扣,胡少師、姚尚書就要發飆了。

朱祁鈺最終也沒能扣成這筆預算,倒是這十寸彈的十八響,定了下來,六十六響的確有些吵鬧。而胡濙准備的這場中秋節後的慶典,全程貫穿了一個字俗。

怎么熱鬧、怎么歡快怎么來,引得百姓們一陣陣的驚呼,而朱祁鈺也津津有味的坐在五鳳樓上,看著胡濙精心准備的慶典,這民間百藝,接連登台,朱祁鈺看了半天,著實是大開眼界,喊了不少次賞。「不錯。」朱祁鈺拍了拍手,就在剛剛,一段吳橋雜耍,讓所有人看的又驚又嘆,幾個驚險的動作,揪住了所有人的心弦,他滿是笑意的說道:「禮部這趟差事辦得不錯。」

禮部尚書姚夔松了口氣,他一直覺得胡少師弄出來這陣仗太過吵鬧,怕陛下不喜,可論猜度陛下心思,還是得胡少師,這么些年,陛下何時正眼看過禮部折騰出的那些祭祀慶典的禮儀?

大宴賜席開始,而北土城外的廟會也開始了,北土城外一下子熱鬧了起來,石灰噴燈隨著舞台的落幕而熄滅,畢竟一萬銀預算已經辦了這么多事兒,燒石灰噴燈就是燒錢,石灰噴燈熄滅後,這北土城廟會的燈火升起,奼紫嫣紅又是另外一番美景。

朱祁鈺更喜歡了,這是人間煙火氣。

「陛下,今天本來是大喜的日子,臣本來打算明天說的,可是這事,不能明天說。」吏部尚書王翱側著身子小聲的說道,這么開心的日子,王翱要說的自然是不開心的事兒,才會猶豫。

朱祁鈺點頭說道:「說。」

「今年清汰冗員的名單做好了,不急,明天廷議再議也不遲。」王翱嘴上說的不急,可這事兒若是不急,這么個時間,王翱是萬萬不會提起的。

朱祁鈺很了解王翱,這位在遼東巡邊十九年,而後扈從皇帝親征平定南衙叛亂,在王直手中順利接掌吏部,隨後又在反腐抓貪事上大刀闊斧進行吏治,朱祁鈺這么些年一直看在眼里。

在朱祁鈺看來,王翱比王直要有手段的多,只是王翱的性子一直如此,說難聽點,叫急不可耐,這清汰冗員的名單,連過夜的時間都等不了,這名單過夜,王翱怕是夜里就睡不著了。

這種急躁的性格,說好聽點,便是雷厲風行。朱祁鈺拿過了那份兒清汰名單,看完之後說道:「今晚朕回去看完這份名錄,給吏部一個答復便是。」「陛下已經亥時人定時分了。」興安低聲提醒著陛下時間,這廟會都在陸陸續續的撤了,朱祁鈺這從北土城回到講武堂肯定已經子時了,還要到御書房處理這吏部事,亥時亥豬,連豬圈里的豬,都拱槽要食,吃完就睡的時辰,吏部到底有沒有一點點的恭順之心?

朱祁鈺擺了擺手,將奏疏交給興安說道:「無礙,王尚書急不可耐,不願意讓這份名單過夜,朕就願意了?每年吏部清汰的名錄,朕亦多催促,既然出了,就從速從快。」

「朕剛才借著燈大致掃了一眼,王尚書將屍位素餐碌碌無為之輩,歸咎於個人道德是不全面的,說他們是道德敗壞,王尚書還是太過柔情了。」

王翱一愣疑惑的說道:「還請陛下解惑。

朱祁鈺笑著說道:「國朝九十年,早就已經變得臃腫了起來,僵化便是在所難免,這僵化二字泛泛,具體而言,一件差事,往往是多部交叉辦理,朝廷有六部,府衙有六房,連縣堂都是勾心斗角,利益沖突頻頻,這屍位素餐之輩,他不想辦?考成法之下,不辦事還能升官?

「這天下有不想往

上爬一爬的官員,但極少,想升官的是多數,這官場自古至今莫不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退則粉身碎骨。」

「不是不肯辦,不是不作為,更不是懶得辦,都是他辦不到罷了,無能就是無能。無法處置這權責不明,甚至斗不過旁人,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便成了寬慰自己無能的座右銘罷了。」

「與其說是個人道德敗壞,其實就是無能罷了,松江巡撫李賓言,整日里仰望星空,腦子里琢磨的都是去天邊看看,可是這差事,可有一件沒辦停當?沒做利索?」

李賓言就是那種少數不想挪一挪的官員,他是真的厭倦這朝堂上爾虞我詐,一直想去天邊看看,可是聖恩在上,李賓言最終還是留在大明,無法實現自己做海王的夢了。

可李賓言在松江府,一件差事都沒拉下,件件都辦得很是利索,雖然偶爾李賓言也會有用力過猛,可朱祁鈺從不怪罪。

在官場上,李賓言還是個年輕人,年輕人不氣盛,那還是年輕人?年輕人不用力,豈不是成了用不出力的老朽之輩?

「陛下聖明。」胡濙頗有感觸的說道,這朝廷日益臃腫,僵化嚴重,胡濙是親歷之人,這辦事越來越難,一件事往往牽扯極多,無論是貪是廉,能辦成事的都是有才能的,大女干大賢,能當大女干臣的哪個不是手段了得,比如知名諂臣大明太子少師、禮部堂上官胡濙。

王翱思忖再三俯首說道:「臣謹遵聖誨。」

陛下這對冗員無能二字的評價,可比王翱這個人道德敗壞幾個字要誅心的多,這完全是刀往肺管子上戳的罵,罵人不揭短,陛下這就是在揭短。朱祁鈺站起身來,拍了拍手說道:「朕知道,這么說不體面,不給這些清汰後的冗員們留面子,他們被清汰後,肯定要罵朕薄涼寡恩,可朕就是給他們留面子,他們就不罵了?還是要罵的。」

「朕給他們體面,誰給朕體面呢?是他們自己先不體面的,食君俸,盡君事,徐有貞、劉永誠尚能做到,他們整日里抱著一壺茶,一坐就是一天。」「朕不薄涼寡恩,豈不是要天下失道,獲罪於天?」

「陛下聖明。」群臣都站起身來,俯首說道。「今天就到這兒,散了吧。」朱祁鈺揮了揮手,宣布今日慶典結束,三日放夜已經恩准,這熱鬧還要持續至少三日。

朱祁鈺回京走的是兵道德勝門,因為兵道的關系,這里並無市集,便無那么多的百姓聚集。

在回京的路上,朱祁鈺一直愣愣的看著窗外,陪在朱祁鈺身邊的冉思娘,小手多少有點不干凈,她低聲說道:「夫君在看什么?」

佳人在旁,朱祁鈺的目光仍在道路兩旁,他略有些失神的說道:「看百姓家里張燈結彩,那種彩紙叫「耷拉掛子',民間是這個叫法,一根繩牽著數十張彩紙,頗為喜慶,婚配嫁娶這等喜事才會用,可是咱這一路走來,這家家戶戶都有這耷拉掛子。」

「十一年前也是現在這個時間,那會咱還是郕王,去北土城外操閱軍馬,回郕王府之時,這路兩旁家家戶戶素服縞冠。」

「十一年了,這道傷疤還在,百姓們並沒有忘卻,只是將這份傷疤深深掩埋罷了。」

無論怎樣,生活仍要繼續,皇帝不給他們的家人報仇,他們要生活;皇帝給他們報仇,他們也要生活;只不過這生活的區別就在於這一片又一片的耷拉掛子。

有區別嗎?似乎沒有,但似乎有天大的區別。朱祁鈺略微有些無奈的說道:「朝臣們老是勸朕仁恕些,比如這次瓦刺戰俘,朕不過是依照大明慣例,只是把他們閹了送去挖煤,過分嗎?連於少保都傾向於弄戰俘營,興教化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