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章 玩歸玩,鬧歸鬧,不拿九族開玩笑(1 / 2)

作為大明皇帝,朱祁鈺心里一直有一個疑惑,既然今天於謙和胡濙都在,朱祁鈺坐定後,頗為疑惑的說道:「朕想不通,這些蠹蟲到底想要什么?」

「朕很奇怪,他們求財,朕的水師只負責打仗和秩序,不負責做買賣,官船官貿,也不過是敲打一二,是武耀四海的由頭;他們求權,朕很少獨斷專行,朕登基至今,未曾有一策未過廷議廷推,止今天有一件事,便是朕赦免了劉氏告夫之罪。」

胡濙笑呵呵的說道:「刑部是贊同陛下赦免的,俞尚書知道王復在做什么,也不會揣著明白裝糊塗至於他們,就是想讓陛下投降,還想什么。」

朱祁鈺兩手一攤,對著胡濙和於謙說道:「具體的呢?想讓朕投降,連個投降條件都不給嗎?怎么在這群蠹蟲的眼里,朕連阿刺知院都不如是吧,阿刺知院投降,大明還給了條件,他體面,朕也給了體面。連個投降條件都不提?朕是願意協商的。時至今日,朕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張貼黃榜,而且至少,朕願意談兩次。」

於謙笑著說道:「他們求的是世襲罔替,各個方面都想萬古不移。」

朱祁鈺連連擺手說道:「做夢也沒有這么做的,要是求這個,不應該跟朕這么鬧騰,朕也要動刀子殺人,他們丟了命,朕丟了臉面,朕就是投降了,他們就能世襲罔替了?他們應該去廟里許願去。」

「也不對,佛祖的國家都滅亡了,現在是帖木兒汗國的蒙兀人在那地方逞凶,佛國都沒法世襲罔替,萬古不移,他們這夢做的,忒不真實,」

於謙點了點頭,佛國確實亡了,他想要跟陛下把這件事拆開了揉碎了說清楚,他稍加思索了一下說道:「陛下,兩宋三冗,冗兵、冗官、冗費,單講這冗官。」

「南宋嘉定六年,朝廷銓曹四選,這四選分別為中書門下審官東院,也就是今日之京官,也叫尚書左選;中書門下吏部流內銓,也就是地方官,又叫侍郎左選;中書門下審官西院,閤門祗候以上至諸司使,也就是武官,又叫尚書右選,中書門下三班院,三班使臣,班直戍衛武官,又叫侍郎右選。」

「京官共2392人其中進士出身僅975人,不到一半,地方官共17006人,有出身把舉人也算上僅4325人,大抵四分之一;武官有15600人,武舉人出身僅415人,不足四十分之一;班直戍衛武官3866人,武舉人出身77人,僅占五十分之一。」(宋代官員選任與管理制度)

「沒有出身的官員占了多數,即恩蔭、吏職、舉薦、雜入流、輸納,其中恩蔭也占了大頭。」

朱祁鈺越聽這個數字越是震驚,這滿朝文武自下而上遴選上來的僅僅占了朝廷幾十分之一,只能說,不愧是大宋。他就著於謙的話說道:「他們若是求恩蔭,朕也恩蔭啊,又沒有說不恩蔭,這王復兩個兒子,朕剛給他們恩蔭官。」

「陛下給的恩蔭官任事嗎?」於謙反問了一句。

朱祁鈺搖了搖頭說道:「那自然不行,恩蔭來的官員不任事,就是任事他們也干不了不是?干砸了,朕還得給降罪,還不如讓他們當米蟲。」

於謙立刻回答道:「這便是了,兩宋入流太濫,北宋前期還好些,大都是進士舉人,後來都是遍地恩蔭,而且不僅僅是寄祿官,都可以去任事,這是兩宋吏治敗壞的根源。」

「這些恩蔭官把持了大部分的權柄,多數都是酒囊飯袋,這朝政糜爛,是可以想象的,兩宋通過恩蔭實現世襲罔替。」

朱祁鈺恍然大悟的說道:「原來這就是兩宋的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原來是如此共治。」

於謙說兩宋是老趙家和士大夫共治天下,就不只是紅口白牙憑空指摘,而是講事實、講依據的將事情拆開了。揉碎了,講的清楚而且明白。

胡濙接過了話茬補充道:「到了咱們大明,因為恩蔭不任事,沒了權柄,之前咱大明朝那點俸祿,還要折鈔七成,多數還給不了,這恩蔭與否便不是世襲罔替的關鍵。」

「那怎么實現世襲罔替呢,科場舞弊。」

不任事的寄祿官,在景泰年間亦足俸發祿,足俸是大明吏治反腐抓貪的前提條件,但是不任事就是不任事,並不掌控權柄,這也是朱祁鈺在拿走駙馬都尉對五城兵馬司的權力之後,駙馬都尉們跟瘋了一樣,跟皇帝鬧別扭的原因。

於謙仍然在朝為官,有些話於謙講不方便,但是胡濙現在是無官一身輕,就直接把話講在了明處,將事兒擺在了台面之上,大明的官員絕大多數都是出自恩科。

比如即將回京的強盜湖廣巡撫年富,他是會試副榜出身,不在一二三甲之內,嚴格來講,年富是進士,只不過是特賜進士,在一二三甲進士出身眼里,特賜進士不是進士。

大明讀書人過千萬眾,三年一次的恩科,又有幾人能夠魚躍龍門?即便是中了副榜,那也是足夠光耀門楣之事了。

既然無法在制度上保證官僚數量的絕對,那么就通過把持上升通道,來間接把持權力。

正統年間,現在的山東巡撫裴綸,就是因為做會試主考官清正嚴明,連自己的女婿都不肯行個方便,最後回縣里修縣志去了。

朱祁鈺立刻就理解了於謙和胡濙到底想說什么,於謙只是單純的以南宋冗官為引,而後胡濙補充說明,他們兩個在告訴皇帝,這些竊國為私的蠹蟲到底想要陛下在哪方面投降,怎么去投降。

雖然於謙只是單純的把遴選官員拿出來說事兒,但不僅僅是科舉取士,而是各個方面,蠹蟲們都希望皇帝投降。

皇帝陛下會投降嗎?不會。

竊國為私的蠹蟲們,他們有幾個團營?憑什么摁著大皇帝的腦袋,逼皇帝投降!

大明朝的朝士們,真的很喜歡拿兩宋的例子來諫言,文武皆是如此。

朱祁鈺探著身子對著於謙說道:「於少保若是來勸朕不要殺人,那就是白來了。」

「王復、王越是大明墩台遠侯的瞭山,他們二人,是我大明朝西北方向探查情報的核心人物,即便是王復和王越的身份,在這次阿史那儀回京後,只差一層窗戶紙就捅破了,可就是這一層窗戶紙,朕不說可以戳,就不能戳。」

「可是他們回京的消息如此快的被散播出去,朕一定要把這條線上的人抓出來,該送解刳院的送解刳院,該斬首示眾斬首示眾,家眷一眾流放爪哇。」

「朕的底線一直非常清楚,無論怎么斗,為大明國家安危奔波的軍卒們,是不能碰的底線,這涉及到了朕能不能在這椅子上坐得穩。」

於謙眉頭緊蹙的說道:「不應該夷三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