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九章 紙貴墨貴,書就貴,讀書就貴(1 / 2)

景泰十四年三月初三,又是一年踏春時,士子們往往會以踏青詩會的名義,前往京師附近的游山玩水之余,進行相親。畢竟春天到了,萬物復蘇,便又到了繁殖的季節,其中西山游人如織,士子們借著大好春光吟詩作賦,仕女們在廟里燒柱香,求個美好的姻緣。

而此時的大明皇帝朱祁玉,正在接見工部尚書王巹、工部左侍郎年富,年富前往河南巡視河道後,再次回到了京師,而這一次年富回京,將會接替王巹成為大明的工部尚書。

朱祁玉手里拿著兩本奏疏,對著王巹和年富說道:「一刀紙是一百張,七十文一刀的是黃本紙。」

「十八枚景泰通寶,能買一斤里嵴肉,那么四斤里嵴肉才能換一刀黃本紙,紙張泛黃而有異味,不凝墨。」

「稍微好點的本紙一刀就要四百到五百文,二十多斤的里嵴肉才能換一刀,而那最好的磁青紙(黑紙抄金粉經書用的),僅僅一張就要二兩五錢銀子。」

「一斤最下等的墨,就要二百四十五文景泰通寶,一只筆,就是最差的也要三十文左右。」

「脫產供養一個讀書的人,僅僅一年,就需要四銀左右,京師京營的軍士,一年才二十銀左右,可是京營也就只有二十四萬人罷了,一個京營的軍戶,當差之時,最多養兩個孩子讀書。」

京營軍戶比大明工匠要賺的更多一些,而大明工匠,省吃儉用可以養兩個讀書的孩子,但是大明農庄的農戶,只有壯勞力,才能在不脫產的情況下,讓一個孩子在社學里讀書,而燈油更加昂貴。

農庄法的孩子,大多數都是半工半讀,能把蒙學讀完都是少數,物質基礎決定了上層建築。

生活不只是養孩子讀書,柴米油鹽醬醋茶,哪一樣不要錢?

朱祁玉之所以能夠對群臣吆五喝六,是他連內帑的錢都很少動用做自己的私事,因為他軟飯硬吃!

冉思娘嫁給皇帝,朱祁玉不僅一分錢沒花,還撈了個聚寶盆,冉思娘皇庄葯廠出產的康復新液、光悅面脂、百寶丹、養顏丹等等成葯,是泰安宮的主要財政收入來源。

吃軟飯怎么了?人冉思娘樂意。

年富滿是笑意的說道:「陛下,這就是臣今天來的目的,jīng於度數,能造作機器,力小任重,制械以供民用,以利民生的器歷局司正詹忠諾,這幾年,又做了一些玩意兒,臣以為值得陛下移步一觀。」

年富作為於謙的好友,當年在河南一起打過土豪的戰友,從來不晃點陛下,眼下解決不了的問題,於謙從來不會開口,年富也不會,年富既然他來到了講武堂說起了大明讀書難的問題,自然是有話要說。

朱祁玉這才了然,笑著說道:「哦,這樣,獻祥瑞是吧。」

「是的。」年富非常確信的說道:「臣今天就是奏聞陛下,器歷局要獻祥瑞。」

獻祥瑞有著極其明確的規定,分為五種嘉、大、上、中、下,而伴隨著祥瑞,需要寫一篇頌,來歌頌皇帝的功績,皇帝受祥瑞後,群臣要引證古典,再上一份賀表,皇帝再令禮部畫影圖形,昭示全國,最後還要專門定制專門的器具來放置祥瑞。

這是一整套的獻祥瑞的流程。

這些祥瑞的畫風五花八門,比如雍正剛登基那會兒,有人鼓噪雍正擅改遺詔、弒君篡位的風力,這種事總是越描越黑,皇家辛密更是不宜公開。

有些個朝臣們就在清孝陵,就是順治皇帝的墳頭,種了一大堆的蓍草,作為祥瑞獻給了皇帝,皇帝龍顏大悅,當場弄了個金漆織雲龍紋描金箱盛放這些蓍草,以昭示自己的正統。

獻祥瑞這種事,是被大明清流嗤之以鼻的行徑,而且很容易陷入幸進的輿論風波之中。

年富馬上就要履任,在上位之前,借著祥瑞表明自己諂臣的身份,表述自己的政治立場,年富這種正臣,搞這種獻祥瑞的事兒,難道就不覺得無恥嗎?

不覺得,因為他知道,這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因為可以推動大明生產力的快速發展,若是能一直獻,他巴不得每天都獻一個,工部要是能每天獻出一個嘉瑞來,年富做夢都笑醒了。

景泰年間的祥瑞,不是麟鳳五靈也不是景星、慶雲,更非名物,而是奇技yín巧的生產工具。

朱祁玉來到了欽天監十大歷局,而十大歷局的對面就是貢院和國子監,國子監的監生,看著皇帝的大駕玉輅來到門前,就知道這又是去欽天監。

時至今日,陛下登基至今,就從來沒有進過一次國子監,監生都是天子門生,陛下真的是看都不看他們一眼。

相反欽天監,陛下倒是常去,這不,又來了。

監生們對對面那群天文生恨得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因為國子監的監生,並不會那些討好皇帝的技術。

當然國子監的監生們會對別人說:他們高貴的人格,不允許他們趴在地上,討好皇帝!

朱祁玉下了大駕玉輅,來到了十大歷局,墨翟卷著褲管的塑像風采依舊,而欽天監監正貝琳帶領十大歷局和天文生們行禮。

之前的欽天監監正許敦,沒有挺過去年的冬天,染疾而亡,葬在了金山陵園之內,許敦這一生都沒有獲得過個人奇功牌,但是他帶著欽天監獲得了三塊集體奇功牌,朱祁玉給了許敦官葬的待遇,禮部還給了謚號,還給許敦的兒子三代降襲了一個欽天監的官位。

貝林和器歷局監正詹忠諾帶著陛下走在欽天監內,來到了一架紅綢蓋著的機器面前,而後興安拉開了機器。

這台紙機甚為簡單,用木料做漿桶和機架,使用了兩個輥子拉伸轉動的環形無端銅網。

造紙時紙漿從漿桶中撒入銅網上,紙漿中的水通過銅網流回漿桶中,濕紙頁經過小輥壓水,成為半干的紙頁,從機後卷取下來。

詹忠諾用手搖動著紙漿機說道:「漿桶有單頁的木板,可以將桶內的紙漿攪動到銅網過篩,而後水流入漿桶之內,繼續使用,輥壓機壓水,加快濕紙變成紙頁。」

「這是最簡單的紙機。」

「最簡單?」朱祁玉很明顯聽出了詹忠諾話里有話。

詹忠諾頗為凝重的轉動著紙機繼續說道:「這面銅網制長27寸,寬48寸,在一刻鍾的時間,可以制作四十五丈長的半干紙,一天大概可以制作五百四十斤的紙,是最簡單的黃本麻頭紙,是給遍布大明各地的農庄使用的,可以用畜力,可以用水力,極為簡單就可以架設,銅網可以更換為鋼網,雖然壽命更短,但是成本更低。」

「每一個農庄架設一台紙機,需要五到六個成丁cào作,即便是孩子也可以參與切碎麥秸稈、針葉、木葉、竹、蘆葦、甘蔗等備料之事上,農庄就地取材,可以供五百戶到一千戶學子使用。」

黃本麻頭紙,就是逢年過節燒紙錢的那種黃sè的紙,即便是如此,一刀仍要七十二文錢,農庄讀書不易,能就地取材就就地取材,能節省成本就節省成本。

朱祁玉很是欣慰,看著面前這台一丈長、三尺高的紙機,不住的點頭。

「陛下請這邊來。」詹忠諾帶著皇帝來到了一間廠房面前,打開了廠房的大門,里面大約有五十多步長,這才是詹忠諾要獻的祥瑞,基於大明現狀,既要有符合農庄小作坊生產使用的紙機,也要有符合大明大規模生產使用的流水線造紙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