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魂靈?惡鬼?(1 / 2)

寡人無疾 祈禱君 4149 字 2023-04-16

一陣jī飛狗跳之後,飛霜殿終於恢復了平靜。

蕭太妃是個性子爽朗的女人,但是卻沒有薛太妃身上那種剛硬的感覺。

她請了劉凌在偏殿里留下說話,刻意不再提剛剛那件褻褲的事情。

劉凌一想到自己剛剛做了什么就有想死的心,當然也故作遺忘地閉口不提,只和蕭太妃討論著「一身兩魂」的事情。

「難怪蕭太妃從不出去……」

劉凌盤腿坐在地上,滿臉恍然大悟地看著靠在榻上的蕭太妃。

「這實在不是什么好事。」

蕭遙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

「無論是男身女心,還是男扮女裝,都是見不得人的事。雖說我兄長用縮骨功能喬扮我的樣貌,但畢竟還有許多紕漏和不便……」

「縮骨功?」

「是,縮骨功。」蕭遙的魂魄點了點頭。「我小的時候,和我龍鳳胎的哥哥蕭逸長得很像,即使是我爹娘也很難分出彼此。可隨著年歲越來越大,我們便沒有那么相像了,尤其是個子。小時候我還能跟著哥哥出門玩耍,可後來我娘一去,沒有我娘領著,我爹便不准我出門了。」

蕭遙的臉上是懷念之sè。

「我大哥久在邊關,我和二哥是龍鳳胎,一起長大的,自然感情十分親厚。我家是將門,家中又沒有姨娘,我娘去後,滿門里除了我,竟沒有了正經的女主子。我被圈在後院之中,每天都不開心,不明白為什么長大了我就不能和叔叔伯伯們嬉鬧,也不能隨便出門了。」她頂著蕭逸陽剛的臉,嘆了口氣,「後來我的小叔回了家……」

「小叔?」

劉凌眨了眨眼。

「外人很少知道,我蕭家祖上,其實原是江湖出身,後來家祖因緣際會娶了身為官宦子弟的閨秀為妻,便金盆洗手,去謀了官身。家中沙場上征戰的本事,其實有許多都是當年走江湖的本領,我這小叔,便是被家中長輩昔年的傳說所吸引,從小渴望浪盪天涯,最後離了家門。」

蕭遙對這位小叔十分有感情的樣子。

「小叔後來真去混了江湖,也闖下了赫赫的名聲,只是他覺得為家中丟了臉,從不提自己的真名。我爹知道他志不在沙場,也不勉qiáng他。我和二哥很喜歡這位在江湖上闖盪的小叔,每次他回家,總要給我們說很多江湖上有意思的故事,又或者會帶給我們有意思的禮物。有看起來像是玩偶,按動機簧卻能射出幾百根銀針的暗器,也有刺不死人看起來嚇人的匕首……」

「有一年,我小叔藏頭露尾回來過年,二哥就問他,有沒有什么法子,能讓一個人能變成另一個人的樣子。小叔先開始以為他開玩笑,後來知道他是認真的,便記在了心上,那年過完年他回隴西,派了一個弟子給我二哥送了幾本秘籍,說是從一個叫盜無痕的神偷身上得來的,送給了我和二哥做生辰禮物。」

「給我的,是一本易容變聲之術,給我二哥的,是一本縮骨功。原來那位神偷偷東西的本事那么厲害,是因為他可以喬扮成各種人的樣子混進想去的地方,而這偷門中人都身材矮小,只要施展了縮骨功後,哪怕是極小的縫隙,也能鑽進去。我們兄妹兩原本對江湖十分感興趣,知道那些神偷原來是這樣偷東西的,一些童年的遐想也都被毀的一干二凈,再沒什么神秘感了。」

蕭遙的臉上笑的十分溫暖。

「我不愛在臉上塗塗抹抹,易容術和變聲術都只學了個皮毛,而我二哥做什么事都認真無比,他和我從不分彼此,所以我二哥兩樣本事都學了。後來,我才發現我二哥原來是了為我,才向小叔要的秘籍……」

蕭遙對劉凌眨了眨眼。

「他一直擔心著我在後院里無聊,經常讓我喬扮著他的樣子出門散心,他替我在家里呆著。」

「天底下竟有這么神奇的功夫……」

劉凌嘆為觀止地感慨。

「蕭太妃當年一定過的很快活。」

這世上有幾個女子能像蕭太妃一般,因為這兩門奇妙的本事,可以隨意出入家中四處游玩?

薛太妃曾說她的少女時代只能在親眷家中來往,即使有母親領著,去外祖家都要避開許多人,哪里有蕭太妃當年自在?

「你道這門功夫神奇,卻不知它有很大的壞處。易容術雖然高妙,但那么多粉膏油脂在臉上堆砌,久而久之,臉上就會長出皰疹,甚至坑坑窪窪。男子還好,女子臉上皮膚細膩,更是容易出問題,一個不慎,就會毀容。」

蕭遙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而縮骨功,其實是讓所有的關節和經脈壓抑至極點,還有一些柔功的底子在里面,一個七尺的男兒,想要縮到五尺,那是不可能的,至多不過一尺多罷了。我身量比一般女兒家要高,但也和我兄長差了一尺有余,所以一旦鎖骨之後,周身關節之疼痛,難以想象。」

「我沒學過縮骨功,我二哥嚇唬我半桶水練了也許變不回來,所以我從不知道縮骨功是這么疼的,直到我第一次還魂回來,周身疼痛無比,還以為自己是得了什么隱疾。恐怕他在我前面練這門本事,知道太疼,不願我受這個苦……」

蕭遙眼眶漸漸濕熱。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我二哥為了讓我能有片刻放松,像是男兒家一樣行走,在後宅里承受著這樣的痛苦,可笑我在外面玩的痛快,卻不知道我的兄長卻在受苦……」

劉凌聽著蕭遙和蕭逸兩位長輩昔年的兄妹情深,不由得悠然神往,羨慕地開口:

「蕭太妃和蕭將軍的感情,實在是讓人向往的很。我覺得蕭將軍那個時候,應該是不覺得痛苦的。比起看見自己的妹妹在家中愁眉不展,蕭將軍恐怕情願用一身疼痛看您重展笑顏。血脈手足之情,大約就是如此了吧……」

「你實在是個心善的孩子,難怪我二哥那么喜愛你。」蕭遙破涕為笑,擦了擦眼淚。

「他一直是疼我的,雖然我死後還魂,和他從沒有過直接的交流,但我知道他總是放不下我。

蕭遙的聲音漸漸變低。

「因為我只有晚上出現,他晚上從不用縮骨功,哪怕每縮小筋骨一次都疼痛無比,卻還是到偏殿里將最舒服的時候讓給我,自己默默忍受痛苦。我幾次留言都叫他不要這樣了,但他還是在傍晚散了功後,才把身體交給我……」

「如果沒人的時候,蕭將軍難道不會回復男兒身行動嗎?」劉凌忍不住chā嘴:「飛霜殿里有這么多大司命守著,即使不打扮成女兒家,也不會有人發現吧?」

「原本是這樣的。」

蕭遙笑著看了眼劉凌,又重復了一遍。

「原本是這樣。」

劉凌這才恍然大悟。

「因為要教導我武藝,為我通順經脈……」

他幾乎有些受寵若驚。

「我不過是冷宮里一個不受寵的皇子,竟讓蕭將軍為我犧牲至此!」

「我二哥對一個人好的時候,沒有人會不喜歡他,不愛戴他。這是他的優點,也是他的劫數。其實,他只是不自覺的不希望別人不快樂罷了。甘郎……先帝他,便是這樣栽進去的。」

蕭遙見劉凌有些不安,又接著安撫道:「其實也不光是為了你,飛霜殿里這么多人,吃穿用度都比旁的殿要多,有時候內府會送東西過來,我二哥就要易容喬扮成我的樣子,以免外人生疑。」

「我,我不明白,如果說您是鬼魂的話,那當年死的就是您了,為什么外人都傳死的是蕭將軍?」

劉凌終於還是將自己的疑問問出了口。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

「你相信我是鬼魂?張太妃和我二哥說,我不是鬼魂,而是我二哥得了一種病,我是我二哥臆想出來的……」

蕭遙意外地望向劉凌。

「我以為你曾跟隨張茜學醫,會以為我是個病人。」

他神仙都見過了,鬼魂又算得了什么!

劉凌聞言搖了搖頭。

「我不覺得您這樣有血有肉的魂靈,是因為得了病所致。當年……」

聽到劉凌的回答,蕭遙似乎很高興。

她摸了摸他的頭,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倒又問了一個問題:「你可知當年,為何你皇祖母會在那時發動宮變?」

「不是說後宮的妃子們早就不堪……」

「既然早就不堪羞辱,那早一年,晚一年,都是要反的,多等幾年把握更大,也不會有之後眾王入京的情況……」

蕭遙望著劉凌,滿臉悲戚。

「……和當年發生的事情有關嗎?」

劉凌是個捧場的聊天者。

「因為那一年,宮中有傳聞,宮里還藏著一個陛下的孩子。」

蕭太妃微微一嘆。

「這件事傳的太厲害了,連陛下都去質問過皇後,那時候宮中根本沒有子嗣能活下來,宮人妃子有孕,往往被陛下送去宮正司,一屍兩命……」

「皇後一直是賢良淑德的,宮里許多人都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但他們都當皇後想要保住陛下的子嗣,不讓日益瘋狂的陛下虎毒食子,所以對那位沒見過的孩子都是心生同情,從不在公開的地方討論他。」

「當年宮中人人都誇贊她溫柔賢良,但越到後來幾年,我每次見她都很害怕。我自己是個不完美的人,所以見到這樣完美的人,從內心里就會恐懼。我剛入宮時,她還會怒會悲,曾指著我的鼻子罵我不知羞恥,可到了後來,竟是變得如同完人一般。一個女人要怎樣才能做到不喜不怒不懼呢?除非她心中有更大的追求……」

蕭太妃的面sè越來越白:「皇後和幾家密謀之人說,如果再不下手,她的兒子和那位皇子都活不下去了。薛太師為了延續劉家的江山,便聯合幾家,發動了宮變。」

說完這幾個字,蕭遙晃神了很久,然後才像是終於鼓足勇氣一般一口氣說著。

「後來,到了宮變之日,我大哥跟著薛、趙幾家人進宮『清君側』,他從小視我父親為天神一般,我父親因為我和我二哥的緣故抑郁而終,我大哥將我們也恨上了,一心只想著為父親報仇。薛、張、趙等妃子知道此事,自然是早有准備,而我和我二哥卻是什么都不知情的。皇後忌憚我和我二哥,大哥又不願見我們,宮變之事,從未和我們提及過。」

「皇後為此事謀劃了這么久,幾家宮變的人馬還沒進入後宮,宮中就有許多宮衛已經先行起事,控制了後宮,我也差點命喪寢殿之內。那時候我這里形同冷宮,根本無法自保,宮中一片混亂,到處都是喊殺之聲,我逃不出去,又想著皇後一直恨我曾經得了陛下的寵愛,只想著大概是要死在宮里了……」

「我蕭門一門忠義,我父親那時受著『子女皆是妖孽』的罵名,可見多么痛苦。我大哥剛烈,又容易受人挑撥,他常年不在京中,和我們兄妹間關系並不親密,甚至覺得我父親的死和我們有很大關系,我也不指望他能庇護我一二。我二哥卻是陛下的貼身侍衛,他看起來隨和,其實本性和我父親是一樣的人。以他的性格,哪怕他死了,也不會讓人動陛下一根汗毛。」

「他原本是該先保護陛下的安危的,可是為了我,他卻沒有堅持留在陛下身邊……」

蕭遙的臉上劃過一滴熱淚。

「這本是天下間最讓人惋惜的事情,明明是骨肉兄弟,卻不得不各自為敵,自相殘殺……」

蕭太妃說到這個時候,劉凌已經聽到入神,再也不會注意蕭太妃頂著男人的身子說著這樣的話會不會詭異無比。

當年的刀光劍影、勾心斗角,從不同的人嘴里說出來,自又是一番不同。

在薛太妃和張太妃她們那邊,他的皇祖父是個荒/yín/無/恥之人,為了一己私欲攪動的後宮猶如地獄,人人都不堪重負,花了幾年的時間設計,最終才成功宮變。

而在蕭太妃的口中,這場宮變雖然醞釀許久,但其中還有許多隱情。蕭太妃以為自己不知道如意之事,卻沒想到之前他已經見過馬姑姑,知道那個密室里曾經藏著一個小孩,後來還刺傷了太妃們跑了。

原來當年也是有不少人知道的。

他的祖母當年留下他,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為什么呢?

「我一直很慶幸,我二哥來找我了。」

蕭遙嘆了口氣,抬眼望向窗外。

她扭過頭,劉凌才發現她的鬢角早已經白了,只不過焚琴煮鶴的手很巧,將黑發掩蓋住了白發,才看起來毫無痕跡。

一個人每夜都會被另外一個人替代,即使是雙魂,身體一定還是會很疲倦的。在蕭太妃沒有教他學藝的時候,蕭逸一定是抓緊時間補眠,白天也很少在殿中走動,但教了他之後,每日休息的時間就會大大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