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魂靈?惡鬼?(2 / 2)

寡人無疾 祈禱君 4149 字 2023-04-16

加上用縮骨功聽起來十分痛苦,原本只是為了盜賊鑽個洞偶爾為之被創出來的,這樣的情況下蕭將軍還堅持教他武藝……

劉凌頓時覺得背上負著的東西太沉重了。

男兒身女兒心的太妃還在兀自回憶著。

「我不明白皇後那時候為什么要殺我,明明我還是呂郎的未婚妻時,她待我極好。後來我入了宮,對她也算是恭敬,哪怕陛下獨寵我的那段時間,我也從不會恃寵而驕,陛下聽得進我話的時候,我還曾勸陛下去她宮里……」

「那時候那些人想要殺我,我會些武藝,命焚琴煮鶴出去找救援,又關閉了四門,拖到了二哥帶了人來,殺進了殿中。二哥為了護我,讓我和他換了衣衫,他像是我還在家中那樣喬扮成我的樣子,又讓我穿上他的甲胄,跟著他的手下回陛下身邊,他朝另外一條路引開追兵。」

「我們少年時經常互換身份,那甲胄寬大,我在鞋里墊了東西,遮掩著倒看不出來。我知道二哥熟悉宮中環境,武藝又高我太多,帶著我反倒累贅,便聽了他的建議,跟著宮中侍衛殺回了殿下身邊……」

說到這里,蕭遙突然渾身一顫。

「……但等我到了陛下身邊的時候,卻發現陛下已經遇了刺。」

顯然那日的事情對她打擊太大,讓她到了難以敘述的地步。

「您……要不要先歇息一會兒?」劉凌猶豫了一下,勸說道:「您和我已經說了這么長時間,應該是累了……」

「好孩子,我不累的。」蕭遙突然對他溫柔地笑了笑,眉角間依稀是劉凌熟悉的蕭太妃樣子。

他們二人,真的很像。

尤其是笑起來時那種讓人安心的氣質。

「我二哥是個外柔內剛的性子,這些往事不一定會告訴你,而是任由自己扛著。人和人之間的矛盾,往往有很多時候是自己造成的,誤會源自於各自的臆測,每個人都只看見自己看得見的事情……」

蕭遙的眼神中俱是悲哀之sè。

「今日機緣巧合,我能碰見你,便是上天的安排。我雖是個魂魄,卻是個沒用的鬼,除了帶累我二哥,沒有任何本事,能和你聊聊,能多一個人了解他,也許日後就不會產生那么多的誤會,也就不會產生那么多的矛盾。」

「我明白。」

劉凌點了點頭。

薛太妃也好、陸博士也好,蕭太妃也好,每個人記憶中的宮變,都有著各自的故事,皆不相同。

如果說他之前不能明白蕭太妃說的是什么意思,到了這個時候,也已經徹底明白「每個人只看見自己看得見的事情」是什么意思。

「我剛剛說到我去了陛下的身邊,陛下已經中了毒。」蕭遙幽幽地開口:「那傷人的不是別人,而是陛下身邊的懷柳君。」

「沒人想到一向順從的懷柳君會做出這種事,連陛下自己也沒想到。陛下准備逃離宮中,什么人都沒帶,獨獨帶了懷柳君,顯然是對懷柳君有感情的。可懷柳君的毒簪卻暗算了陛下。」

「事情一發,大司命的人就瘋了,將懷柳君斃命在當場,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她抱了抱自己懷中的軟墊。

「懷柳君也是習武之人,不是手無縛jī之力的男寵之流。陛下攬住懷柳君,恐怕是因為懷柳君表現出擔憂害怕之意,想要安慰與他,誰料到偶爾間的溫情,卻藏著這樣的心思……」

「陛下允許二哥帶著人去找我,顯然也是因為我二哥受陛下的重視,還有我這么多年來的陪伴……」

「然後可怕的事情就發生了……」

蕭遙滿臉苦澀。

劉凌心臟砰砰直響。

終於來了!

蕭遙那段回憶顯然太痛苦,連五官都是扭曲的。

「當時情況太亂,所有人都把我當做我二哥,我還來不及告訴陛下我的身份,陛下一見到我來了,就命令大司命殺了我!」

「嘶……」

劉凌倒吸了一口涼氣。

「為什么!」

「是啊,為什么?」蕭遙苦笑著,「我也不知道啊。」

劉凌聽到蕭遙的回答,都快要哭了。

nǎinǎi,不帶這樣講故事的!

這樣會噎死人的!

蕭遙見劉凌一副活見了鬼的表情,搖了搖頭。

「我那時候已經死了。死人當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哈?」

「大司命要殺人,一個指令即可。我又不是什么高手,陛下要我死,我自然是活不了片刻就身首異處。」

蕭遙嘆了口氣。

「我死後的事情,是回魂以後,大司命們告訴我的……」

劉凌這才舒了口氣。

如果熬了一夜得到的是這個答案,他恐怕自己真會郁結於心。好在還有當時在場的大司命們活著。

「宮變之前,一切都是很隱蔽的。陛下也許隱約知道其中有皇後的動作,但他卻沒想過就是皇後策劃了這一切,還以為是宮外有人謀反,煽動了其他幾家。那時候他還關心兒子,派了少司命去保護皇子,否則宮變一起,有大司命和雲中君在,皇後早就活不成了。他遇了刺,知道大勢已去,皇後必定成太後,兒子也會登上皇位,便有了一個心結,想要在臨死之前解決。」

蕭遙的手指無意識地捏著軟墊,一下一下。

劉凌聽的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自己錯漏了一句。

這段秘事,除了當事人的大司命和蕭太妃,恐怕誰也不會這么清楚。

薛太妃等人僅僅知道先帝被蕭逸殺了,卻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原來連蕭將軍殺了先帝都不是真的!

「陛下對我二哥有些……愛慕,這件事,你應當知曉吧?」

蕭遙有些不好意思地問劉凌。

劉凌微微張了張口,點點頭。

「感情這種事情,實在是讓人嗟嘆……」

蕭遙閉了閉眼。

「陛下好生生活著的時候,一直不敢對我二哥有什么不敬,後宮里再怎么穢/亂,待我二哥卻是秋毫不犯。這其中固然有我二哥武藝高qiáng、寧死不屈的原因,但更多的,是陛下自己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一步。」

「因為他待我二哥並不似孌寵之流,宮中的宮人和侍衛大多對我二哥抱有同情之意,也不敢輕賤與他。雖然我二哥和陛下寸步不離,但確實是沒有外面傳的那么不堪的。我二哥也感激與陛下,沒有做到讓人為難的那一步,使他不用玉碎瓦全……」

劉凌似懂非懂地聽著,直將它記在心里。

「可當他明白自己馬上就要死了以後,卻生出了魔障。」蕭遙眼眶通紅,「大司命說,他命令大司命們殺了我後,將我的頭和他的頭都砍下來帶走,日後葬在一處,或燒成灰埋了……」

劉凌瞠目結舌,不知道這是何道理。

「你年紀小,自然不明白陛下的意思。人活著時,對待對方如何溫柔,那都是為了日後能夠有機可趁,可一旦知道自己要死了,那理智也就走了,只想著自己死後別人就要霸占自己最心愛的東西……」

蕭遙搖了搖頭:「這種事,我說給你這樣的少年聽,原是極不合適的。可你若不聽完,便不明白我二哥為何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陛下討厭女人,自然不願死後和皇後同xué,但他死了,就由不得他做主了。皇後就算為了全禮法,日後也會躺在他的身邊。所以陛下命大司命殺了二哥,其實是為了永遠和我二哥在一起,他已經瘋了……」

一旁的劉凌聽得身子直抖,不知道該說皇祖父是個瘋子好,還是該慶幸自己父皇至少不像皇祖父那般。

「其實我白死了。」

蕭遙咬了咬chún。

「大司命們說,陛下下令殺了我後,立刻又後悔,放聲大哭,狀若瘋癲。他那時候已經毒發,情緒大喜大悲都會加速毒發,卻絲毫都顧不得了。這個時候,我二哥甩開追兵,找了回來……」

「我二哥看見我死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隱約猜到肯定是發生了什么變故,急忙追問陛下。他情急之下沒有掩飾聲音,陛下那時候在悔恨之中,又毒發上腦,腦子里一片迷糊,恍恍惚惚以為是我二哥又回了魂。」

蕭遙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陛下不要大司命殺他了,卻命令大司命們從此在我二哥身邊寸步不離,任何冒犯他的人都要死。後來陛下又囑咐了大司命和雲中君一些事情,方才去了。」

「我二哥知道我因為他而死,當時就瘋了,要拔劍自刎。雲旗擔心他自殘就打暈了他,將他托付給了陛下身邊的趙清儀,然後回來處理了陛下和我的屍身。我的屍身被大哥搶回去了,想來大哥後來發現了死的是我,但沒有聲張。陛下的屍身則被薛太傅他們帶走。」

「趙太師發現陛下竟然因宮變而死,自盡而亡。從那時起,趙清儀就閉門不出,我二哥也就躲過一劫。」

她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無奈道:「後來我醒了,就已經在我二哥身上了。」

「那時候宮變已經結束,我第一次回魂時,嚇得趙清儀和其他宮人差點暈過去。皇後控制內宮後,派了太醫想要治我二哥的瘋癲,沒人知道是我回魂了。但我大哥知道我們兩人少年時那些互換的小把戲,大概明白活下來的是我二哥,便加以干預,索性以我瘋了為名,不許皇後進入後宮。他手握兵權,皇後實在忌憚,加上趙太師身死,其他幾家對蕭家都有不滿,皇後有意跳動幾家不和,任由我大哥在宮中布兵,我二哥和趙清儀都沒有出事。」

「所有人都太小瞧皇後了。」

蕭遙面如深水地說。

「正因為我大哥一直在後宮里布著兵,讓幾家生了忌憚,以為他要謀權篡國,後來想法子解了我大哥的兵權。幾家會倒的那么快,幾近滅門,便是因為兵權那時已經不在我大哥的手里,想要救人也無力回天。」

「後來和我趙清儀曾經猜測過,懷柳君當年差點被折磨死在暗室里,他曾經欠了皇後天大的人情,她那么聰明的一個人,恐怕早就已經收攏了懷柳君,在救下懷柳君的那個月里,已經引得懷柳君恨極了陛下。他心中恨極陛下,卻忍受著屈辱以『佞幸』之名一直留在他的身邊,千依百順之後,等的,大概就是這個機會……」

聽到蕭遙的猜測,劉凌有些尷尬。

無論和太妃們再怎么親近,也無法掩蓋那位「心如蛇蠍」的皇後是他的親生祖母。雖然他從未見過她,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樣子的人,但從每一個討論她的人嘴里,說出來的都不是什么仁善之舉。

想來真正仁善的人,也不能在那樣的亂局之中又重新翻天覆地。

知道自己的長輩是個很壞很壞的人,自然不是很有趣的事。一個薛太妃他們口中的皇祖父已經足夠讓他心情復雜的了,再聽到今天蕭太妃說的,劉凌都不知道該如何在家祭祀中面對皇祖父和皇祖母的排位。

蕭遙沒有發現劉凌的尷尬,只是繼續說著:

「再後來,宮里後來又不知為何起了變化,參與宮變的妃嬪們被好生安置在了後宮里,薛家和其他幾家人反倒把皇後和皇子給軟禁了起來,皇後就再也顧不得動我二哥的事情了。」

她伸出手,動作優美地撫了下垂在肩側的頭發,嗟嘆道:「我二哥原本已經存了死志,可知道我還活在他身上,便忍辱偷生,這么yīn錯陽差地留在了後宮之中。」

這一番往事太過驚心動魄,饒是劉凌記憶力驚人,也要消化許久才能全部理解。他自然知道蕭太妃的話語中有許多語焉不詳之處,比如皇祖父到底托付給了蕭將軍什么,比如為何蕭太妃她們都知道蕭將軍的身份卻不透露反倒遮掩……

但這些,都抵不上浮上他心頭的這個問題。

「蕭太妃,到底《九歌》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