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上朝的時候了,你最好早點回去。我讓雲旗背你,這樣出去快些。」
劉凌得了蕭逸的「教導」,滿身燥熱,被晨風一吹,總算是清醒了不少,低著頭「嗯」了一聲。
沒一會兒,雲旗來了,背上劉凌就往冷宮外疾奔,到了宮牆便將他放下,恭恭敬敬地拱了個手。
「殿下,我們只能將您送到這里。」
「謝過。你剛剛用的是輕功?」
劉凌感興趣地看著他。
「不過是些殺人的微末功夫。」
雲旗自謙地倒退了幾步,只見他的腳在地上一個騰躍,手中銀光一閃,又借著射入樹干的銀線飛遠了。
「別人送人出門趕路用馬,蕭將軍用大司命……」
劉凌也是好笑。
「真是bào殄天物。」
***
劉凌回到東宮的時候,自然是已經時辰不早了,回去的路上偶遇見幾個宮人,也被他用「起的太早睡不著出去走走」給搪塞了過去。
等他回到光大殿,屋子里伺候的王寧如臨大赦,眼淚都快下來了。
再過一會兒就要上朝,大皇子和二皇子恐怕早就梳洗准備好了,劉凌卻沒有回來,他怎能不急?
劉凌也不和他廢話,丟下書袋,脫下外衣,連忙在王寧的伺候下梳洗,更換朝服、帶上朝冠,往銅鏡邊一站,自覺沒有什么破綻,還對著鏡子笑了笑。
一抬頭,卻見王寧在一旁欲言又止。
「想說什么?」
劉凌環顧自己上下。
「有什么不妥?」
「殿下半夜就起了,到現在也沒睡過,眼睛下面有些發黑。」王寧指了指他的眼下,「而且,也不是很有jīng神。」
銅鏡照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劉凌看自己沒有問題,可王寧卻看的清清楚楚,有些擔憂。
聞言,劉凌揉了揉眼睛,確實覺得自己眼中有些干澀,但如今也沒什么法子解決:「我等下上朝不抬頭就是了。」
王寧自然不敢發表什么意見,送了劉凌出偏殿。他來的晚,住的地方離兩位皇子有些遠,也多虧了這樣,才沒在回來的路上碰到兩位皇子的人。
院外戴良早就在候著了,兩人直走到東宮的大門口,也沒看到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人出來,頓時有些驚訝。
今天天sè不早,劉凌已經覺得自己來的晚了,怎么大哥和二哥來的更遲?
大約過了一刻鍾,大皇子和二皇子才神sè有些匆忙地快步踏出東宮,待抬頭一看劉凌,兩位皇子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哈哈,我還以為只有我這樣,看樣子三弟昨晚睡得也不好啊!」
大皇子擠了擠眼。
再看二皇子,眼下也有深深的黑印,顯然沒有怎么好好休息。
聽到大皇子的話,老二吐了一口氣,有些煩躁地說:「看的時候爽快,回去麻煩。一晚上都沒睡好,盡是怪夢!」
劉凌微微一怔,這才反應過來。
原來不止是他一個人晚上睡不好?
「殿下,你們昨晚看的書很可怕嗎?為什么一個個都做噩夢?」
庄揚波好奇的接話。
「哈哈哈!噩夢?好夢,好的很!」
大皇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二弟,三弟,你們說是不是?」
「別教壞小孩!」
劉祁有些無奈地反駁了一句,看了看天sè之後大驚失sè。
「你們還笑!壞了,早朝要遲了!」
這下大皇子也不笑了,劉凌也不看熱鬧了,三個皇子並三個伴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滿臉都是驚慌失sè。
「現在怎么辦?叫轎子已經來不及了!」
大皇子睜大了眼。
「跑。」
魏坤吐出一個字。
「罷了,我們跑!到了宣政殿附近在整理衣冠!」
大皇子一咬牙,率先開跑。
二皇子哪里這樣沒有形象的跑過?蹙著眉頭不願順從。可是魏坤、劉恆、劉凌等人都已經跑了,他在後面就要淪為可能遲到的那個,他性格要qiáng,只能跺跺腳,跟著跑了起來。
這一跑,三兄弟的體能就立刻看了出來。
大皇子雖然個子矮,但跑起來卻不慢,腳步也算穩當;劉凌人高馬大,又學過武,跑的優哉游哉,即不超過老大,也不掉到後面;二皇子劉祁後發卻沒有先至,遠遠地墜在後面,氣喘吁吁,連庄揚波都比他跑得快。
「老二,你體力不行啊!昨夜是不是壞事做多了!」
老大跑著跑著,還能回頭tiáo侃。
老二倒是很想回罵,但實在沒有力氣了,只覺得吸進去的風都像是刀子在割著他的肺,再看看劉凌大長腿跑的輕快,只能在心中亂罵一通。
就這般氣喘吁吁到了宣政殿不遠之處,幾個少年立刻在宮人們詫異的眼神中停下腳步,趕緊整理衣冠,平復氣息,唯見劉祁拖著兩條腿一下子蹲倒在眾人面前,不想再起來了。
「二哥趕緊起來,這樣等下真走不動了……」
劉凌上前攙扶。
「魏坤,把老二架起來,讓他在你身上靠一會兒!」
劉恆發號施令。
魏坤面如常sè地扶起劉祁,劉祁將他伸出去的手一打,冷聲喝道:「不必,我在老三身上靠一會兒!」
說罷,他扶著劉凌的身子,慢慢站了起來。
一旁的劉恆面sè有些難看,但大概從昨夜起氣氛就變了不少,所以難看的臉sè一瞬後就恢復了正常,只是看著宣政殿門口發怔。
「你們有沒有發現,今天聚集在一起交頭接耳的大臣們特別多?」
他們離宣政殿外的廣場還有些距離,但已經可以看清楚了。
聽到老大的話,無論是劉凌還是靠在他身上的劉祁,都露出認真地表情看了過去。
大部分時候,大臣們是各自為政,在等候早朝的時間里都是各忙各的,除非上下級關系或者感情特別交好,否則不會主動去找人攀談,以免落人口舌。
只除了一種情況。
「要發生什么事情了?」劉祁臉上露出了慎重的神sè。「難道這些大臣要聯名上奏?」
「沒聽說最近發生什么,今年似乎也沒有哪里發了洪水……」劉恆摩挲著剛剛長出來的胡茬。
「春闈結束了……授官也結束了……邊關沒聽說有戰事……」
「反正我們是在聽政,聽一聽不就知道了。」
劉凌見二哥終於恢復了正常的呼吸,慢慢移開了身子。
「說的也是,我們又不能理政!」
老大失笑。
「還是老三心寬。」
劉祁看了眼劉凌,也露出了笑意。
不是他心寬,他既然不關心那個位子,又何必為它勞心勞力?
這個弟弟,日後恐怕是個「閑王」的料子。
三個兄弟並肩往宣政殿而去,身後跟著伴讀,戴良、魏坤和庄揚波一到殿前,就被三位皇子支使著去各自的父兄那里打探消息,他們三人在殿門前一站,豎起耳朵想要聽聽,卻沒有聽見什么。
自從他們來了,這些大臣們就停止了竊竊私語。
往日里,什么國政他們都不會避諱著他們,有時候為了在皇帝面前露臉,他們還會大發議論,刻意讓他們聽到。
而現在……
這讓三個少年心頭都升起了一絲不安。
早朝依舊按部就班,中規中矩,因為某個原因,三個少年昨夜都沒休息好,聽著東邊西邊陳谷子爛芝麻的事情,眼皮子一陣一陣發沉,全靠意志力qiáng忍著才沒有昏睡過去,在朝堂上丟臉。
「……夏季多雨,工部請各地勘查河工。」
「准奏。」
「陛下,宗正寺有本!」
隨著呂鵬程的聲音響起在朝堂之上,無論是劉恆、劉祁還是劉凌,都統統警醒了過來,滿臉愕然地向著九卿的方向看去。
這位宗正寺卿一直是不言不語的,宗正寺也本就不是什么要職,早朝時只要在場就行,不發表意見也沒人注意。
但宗正寺一旦開口,那就一定是和宗室皇族有關。
坐在御座上的劉未眯了眯眼,眼睛里露出危險的意味,向著堂下的呂鵬程望去。
呂鵬程並不和劉未有眼神接觸,微微躬下身子,避過了他的視線。
「哦?呂寺卿有何事上奏?」
劉未的手指在案上輕輕敲了敲,長聲而問。
「啟稟陛下,如今大皇子已到舞象之年,二皇子也年紀不小,宗正寺為保代國血脈延續,不得不提出建議,希望陛下能慎重考慮為兩位殿下娶妻之事……」
他抬起頭,不卑不亢地說道:「皇子十四五歲尚未封王,也無妻室,來往於後宮之中,這於理不合。」
「哦?有何不合?」
劉未冷笑了一聲。
「他們不是住在東宮嗎?」
「東宮乃是儲君居住之所,皇子們在東宮讀書是權宜之計,如果日後所有的皇子都長居東宮而不出,那儲君又如何自處?東宮究竟是儲君的宮殿,還是皇子們的起居之所?」
呂鵬程不依不饒。
「就算是陛下,十四歲時也已經有了妃嬪,兩位皇子都到了知人事的年紀,敢問陛下,可有專門的教習教導兩位殿下人倫之道?」
「這里是朝堂!你怎可提出此事!」
劉未一擊御案,差點站了起來!
「天子家事,亦是國事。更何況皇子們的婚事,原本就和國事息息相關。」呂鵬程復又彎下身子。
「請殿下采納臣的提議,確定幾位皇子的婚事、盡早立儲,這才是君臣應當相處之道!」
聽到是這種事,老大和老二都驚得瞠目結舌,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皆有忌憚之sè。
成婚,就意味著必須要離開宮廷,能留下來的只有一個……
那就是住在東宮的太子。
除了太子以外,其他成了親的皇子必須要去就藩,或去邊關之地靖邊,或去富饒之地監察,權看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如何。
劉凌年紀尚小,倒是避開了今日的「bī婚」,但既然二皇子十四歲都已經被群臣們視為了「成人」,那至多兩年,他也避無可避。
「陛下,臣附議!」
「臣也附議!」
「陛下,儲君定則社稷定,年初泰山動便是上天的示警啊!臣也附議!」
堂下剛剛「病愈」回朝不久的方孝庭,低下頭的嘴角扯出一抹微笑,輕輕跨出一步,彎下了身子。
「臣附議。儲君可以不定,但幾位殿下卻確實到了該成親的年紀了。就算連成親都可以押後,但至少要相看各家閨秀,確定王妃的人選了吧?」
方孝庭在朝中何等能量?他一附議,頓時吏部、刑部等眾多衙門的主官立刻站了出來,痛哭流涕地請求皇帝勿要再忽視這些問題。
一直被隱而不發、甚至連死諫都沒有落下什么下文的問題,再一次被擺上了台面。而這一次,幾乎大半地朝臣都已經加入了其中。
只有新升任的大理寺卿、兩位宰相、以及少數純臣派沒有做出回應。
但局面,已經劍拔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