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2 / 2)

話題的主角若是別的將軍,只怕葉雲澤得衡量一下,此人會不會對自己造成威脅。季琛收獲這樣的聲名,葉雲澤卻只有高興的份兒。對於葉雲澤來說,季琛是他打定了主意要與之共度一生的人,葉雲澤沒有什么是不能與季琛共享的。

只是,周圍的其他人顯然不這么想。

就連他的母後,也以為他要對付季琛,來勸他不要操之過急。

所有人都以為,季琛會是下一個藍羽——那個與葉雲澤結識於患難之際,曾為大齊立下汗馬功勞的開國將領。藍羽曾與葉雲澤稱兄道弟,但在葉雲澤踏上那至高王座後,兩人仍是不可避免的落入了相互猜疑、互生隔閡的境地。

葉雲澤表面上對藍羽榮寵依舊,實則早已開始防范藍羽。

最終,葉雲澤將藍羽捧上了高位,在藍羽毫無防備的時候,亮出屠刀,誅殺了藍羽一黨。

在外界之人看來,葉雲澤曾經對藍羽做的事,與現在正對季琛做的事沒有差別——許以王爵,讓季琛先得意忘形,而後趁其猖狂不備之際,一舉將其誅殺。可他們又覺得,葉雲澤做得太明顯了,若是不在慶功宴上奪了季琛的軍-權,而是伺機下手,徐徐圖之,只怕效果會更好。

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葉雲澤可能會懷疑這天底下的任何一個人,卻獨獨不會懷疑季琛。

葉雲澤承認,自己從來不是什么好人——若真是個好人,也不可能在亂世中崛起,入主皇宮,更不可能坐得穩這江山。但他獨獨想在季琛的面前當個好人。

太後白玉般的手指輕輕地撥弄著眼前的珠簾:「你就算不考慮季將軍與你的那些情分,也要想想他手底下的那些人——他們對季將軍如此尊崇,你驟然間奪了季將軍的軍-權,他們會怎么想?」

「母後……」

太後輕嘆一聲:「你如今是皇上了,哀家也管不了你了。只是,你要時刻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才好。」

從太後宮中出來的時候,葉雲澤的心情沉甸甸的,他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後的警告很快就成了真。

自季琛被罷職後,季琛手下的兩員大將洪勝濤和梅縛之再也按捺不住,聯合其他忠於季琛的下屬們,准備上演一出「黃袍加身」的戲碼——既然端坐在高位的人已經容不下他們了,何不放手一搏?成了,或可延續數代富貴,敗了,也不過是黃土一抔。

早在前朝末年的亂世中,他們就已將生死看得很淡。這樣的世道中,每天都有人死去,他們多活一天,都是賺到了。

可是,在主君都不配合的情況下,謀反怎么可能成功呢?

最終,梅縛之與洪勝濤被季琛親自綁了,送到葉雲澤的面前請罪——他履行了對葉雲澤的諾言,無論何時,都會護在葉雲澤身前,替他擋去一切災厄。

只是,他的臉色是灰敗的。

前些天剛從戰場回來的時候,他雖疲憊不堪,但那雙眼睛中,總還是帶著錚亮的光彩,現在,那點兒光彩徹底熄滅了,再也找不到任何形跡。

葉雲澤知道季琛有多難過。對於他而言,梅縛之和洪勝濤只是兩個不軌之臣,可對於季琛而言,他們是左膀右臂,是手足兄弟,是一心一意為他考慮的存在。哪怕是這次謀反,他們也是擔心季琛遭遇不測,才出手的。

偏偏最後,是季琛親自抓了他們,季琛心里頭,不可能不難過。

葉雲澤對待謀-逆-者的態度一向簡單粗暴,但他深知洪勝濤與梅縛之在季琛心里的地位不一般,有心想留他們一命,遂只是下令將他們收了監。

他沒有多余的同情心,去同情兩個想要造自己反的人,但他不願季琛對自己產生隔閡。

如果葉雲澤殺了這兩個人,季琛當然也能理解,但是,這兩人的死,會從此成為季琛心中的一個枷鎖,這是葉雲澤所不願見到的。

這個傻子一心一意為他考慮,為保護他甚至可以對多年的兄弟兵刃相向,他又怎么舍得讓他難過?

在揮退了眾人後,葉雲澤將季琛緊緊的抱在了懷中。然而,無論他怎么做,都驅不走季琛身上的冰冷。

那一瞬間,葉雲澤的心臟像是被誰握住了一樣,悶悶的透不過氣來:「阿琛,你不要這樣。」他把頭埋在季琛的肩上,將季琛抱得越發緊了,仿佛怕自己一松手,這個人就會消失不見。

季琛無神的雙眼終於有了點兒光彩,他伸出手,安撫地拍了拍葉雲澤的手背:「我沒事。」

「我說過會保護你的,就一定會做到,無論誰都不可以傷害你。誰想傷你,就是與我作對。」季琛的聲音虛弱而堅定:「我就只是想不明白,為什么所有人都覺得,我和你之間,只能活一個呢?為什么我與他們倆,會走到這個地步……」

葉雲澤猶豫了一下,開口:「或許是因為我收了你的兵-權吧,他們以為我要對你動手了。阿琛……你,怨我么?」這句話,他問得小心翼翼,像個做了壞事的孩子一樣,心虛又不安。

季琛擰著眉道:「我不知道你這么做的理由,但我是不會怨你的。如果哪一天,你真的容不下我了,想要我的命,只需要一句話就夠了。在你的面前,我只有引頸待戮的份兒。」

「住口!我要你的命做什么!」這一次,葉雲澤是真的生氣了。他雙眼圓睜,看著頗有些凶狠,眼眸中卻含了點兒委屈的水光:「外頭那些混賬人說些混賬話,難道你也信了不成?」

「快三十的人了,怎么還像個孩子似的。」季琛輕嘆一聲,輕柔的吻落在了葉雲澤的額頭上,帶出無限的珍惜:「我只是想說,他們說的都做不得准。你若是忌憚我,想要對我動手,根本用不著這么麻煩。」

葉雲澤認真地看著季琛:「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好好兒的,好好兒的陪著我。我不想你再出征,因為你這人,從來都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受了傷從來不放在心上,我不放心!」

「每次出征,你知道我有多怕么?也許對於你而言,馬革裹屍是你的夙願,是一種榮耀,是死得其所,可我絕不願你以那樣的形式回來……況且,我也想看看,在你沒了兵權後,有誰蹦躂得最厲害……」

葉雲澤眼中閃過一絲殺意,自開國以來,一直有人挑撥他和季琛之間的他想到有人會挑撥他和季琛之間的關系。在有心人的引導之下,朝中輿論對季琛極為不利。他早就有心想要捅破這個膿包,然後借機徹底改變這種局面了。

這一他在看來,是一個極佳的契機。有威脅的外敵皆已臣服,他想要長久的將季琛留在自己的身邊。

「抱歉,是我讓你不安了。」季琛也伸出手,將葉雲澤環在懷里。

他承認,在戰場上,他是不注重自己會不會受傷這種問題。在那種環境下,除了奮力廝殺之外,哪里還顧得上其他的?

「不過,你說的話,也不盡對,我並非輕生死之人。知道有人在京城等著我回去,我怎么舍得死?」季琛小小的為自己辯解了一下。

葉雲澤從季琛肩上抬起頭來:「好了,別死啊死的,咱們誰都不死。以後不許再說這話了。」

季琛微微一笑:「明明是你先挑起這個話頭的,怎么聽著倒像是我的錯了?」

葉雲澤見他情緒總算不像之前那么低落了,松了口氣,嘴上卻假意埋怨道:「你先讓我擔心的,怎么不是你的錯了?」他斜睨他一眼:「再說了,朕是皇上,你有見過皇上向臣子認錯的嗎?」

這個時候,他又想起他的皇帝特權來了。

季琛忍住笑道:「是,是,皇上怎么會有錯呢?都是臣的錯。」

窗外,徐太後看著擁作一團、親昵無間的兩人,什么都沒有說,只是默默地將手攏在袖中,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