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2 / 2)

「洪勝濤與梅縛之的事,是我對不住你,我沒能護住他們。你若要怨我,我無話可說。」葉雲澤啞聲道:「我該怎么做,才能讓你心里好過些?無論你想做什么,都只管提。我只求你,不要再一個人躲起來偷偷的難過,好歹讓我陪著你。」

季琛靜默良久,直到葉雲澤快沉不住氣的時候,他才將葉雲澤攬在胸前,用沙啞的嗓音說:「傻子,我怎么可能責怪你?他們兩個鑄下這樣的大錯,雖說是因著有人挑撥,但若不是我不能讓他們信我,只怕他們也不會走到今日這個地步,我只怪我自己……」

葉雲澤聽得心中難受,忍不住頂了他一肘子:「你這人總是這樣,什么都愛往自己身上攬。我寧願你怪我怨我,也不願你這樣想。」

季琛握住了他的冰涼的手,揣入自己懷中捂著:「不,你聽我說。你也知道,我很早就沒了親娘,做了孤兒。他們兩個,打小兒就跟在我屁股後面跑。他們的很多觀念,都是從我這兒學去的,我恨那個吃人的前朝,連帶著他們也沒有任何忠君愛國的觀念;我加入了起-義-軍,他們就跟在我後面為我出謀劃策,出生入死;後來我到了你的賬下,他們心里眼里還是只有我一個主君……」

因為情緒過於激動,季琛已經有些語無倫次。

「原本是我讓他們不要忠君愛國的,最後,又是我逼著他們忠君愛國的……我,我愧對他們啊!」

「都說了是我的錯,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沒有給他們足夠的信心,讓他們相信我不會害你,關你什么事!我們都是從前朝亂世中掙扎著活下來的,你要是真教他們玩兒忠君愛國那一套,只怕現在墳頭的草都有三尺高了!」

葉雲澤定定地看著季琛的雙眼:「你覺得,他們是因為不懂得忠君愛國才造-反的?可我倒是很慶幸,你身邊的人,能夠事事以你為先,能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替我照顧你,護著你。」

他喟嘆一聲:「是我的錯,我沒想到,他們對我的誤解會這么嚴重,沒能在他們被逼反之前制止他們,沒能護住他們。我錯了,我改。你要是心里不舒坦,罵我揍我都行,別再一股腦兒把什么都往你自己身上攬了,成么?」

季琛凝視著葉雲澤,半響後,將他攬入了懷中。他們就像兩只相互依偎著取暖的刺蝟一樣,不斷的從彼此的身上尋求慰藉。

「咱們誰都別怪自己了,好不好?」季琛沙啞的聲音響起。

「這可是你說的,誰說話不算話,誰是小狗!」葉雲澤伏在他肩頭,不住地往他那側偷瞄著。

季琛聽著葉雲澤調皮的話語,一直緊綳著的面皮終於緩和了下來,露出了連日以來的第一個笑,他寵溺地攬緊了懷中的人:「好。」

第5章

盡管從葉雲澤那里得到了慰藉,但季琛知道,洪勝濤與梅縛之帶來的影響,遠沒有結束。

人是季琛親自壓到皇帝面前的,然而,無論如何,都抹不去一個現實——這兩人是季琛心腹中的心腹。

心腹中的心腹都想著造反了,要說當主子的完全沒這個意向,可能嗎?

這些天,朝堂上要求將季琛下獄,嚴加審問的人越來越多,若不是葉雲澤在上頭強行壓著,那些大臣們恨不得撲上去將季琛生吞活剝了。

「夠了!季愛卿大義滅親,朕還沒有獎賞季愛卿呢,你們卻跳出來要朕懲罰他,這是何理?莫不是季愛卿不該將此事提前告知於朕?」

「你們只顧著結黨營私,為了一點蠅頭小利排擠季愛卿,逼迫朕處置忠臣良將,寒了邊關將士的心!你們心中究竟還有沒有是非!有沒有君父!」暴怒的葉雲澤將桌案上的奏折全部掃到了地上。

底下的大臣們稀里嘩啦跪了一地。

葉雲澤這頂大帽子一戴,他們還能說什么?若是再勸著葉雲澤處置季琛,豈不是正應了葉雲澤所說的,沒有是非,心無君父?

雖然不甘,他們也知道,這件事,只能到此為止了。

葉雲澤眸光瞥過那些目露惋惜的大臣,冷哼一聲,余怒未消。

若不是知道季琛不會要這份賞賜,葉雲澤很樂意把整個皇宮的寶貝都送去,碰到季琛的面前,好讓外頭的那些人看一看,他對季琛到底是什么態度。

可惜,葉雲澤明白,這一次,他還真不能給季琛送任何東西——季琛本就因洪勝濤與梅縛之兩人之死而心情郁郁,若是自己再給他獎賞,那不叫獎賞,那是在戳季琛的心。

季琛與洪、梅二人翻臉,從來不是為了加官進爵或功名利祿,他只是想保護葉雲澤。既然如此,葉雲澤又豈能玷污了這樣一份情誼?

不料,他的沉默,到了這些人的眼里,竟又衍生出來別的意思來。

葉雲澤知道,有些人仗著背後有人撐腰,對於斗倒季琛之事,還沒有死心。看來,是他最近脾氣太好,有人開始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反正,他該警告的也警告過了,若是某些人還不識相,他會讓那些人好好見識見識什么叫做天子一怒!

這些事,葉雲澤從未想過要讓季琛知道。他清楚,季琛並不喜歡權-謀-傾-軋,季琛不喜歡做的事,交給他來做就好。如果說,季琛是他的矛,在前方為他披荊斬棘、沖鋒陷陣,他便是季琛的盾,無論何時,都會忠實地護衛在季琛的後方。

葉雲澤在朝堂上一力攔下所有壓力的時候,季琛所要面對的壓力,也不比葉雲澤小到哪兒去。

當季琛再次來到駐扎在京城外的軍營中時,一名親衛兵小跑著過來跟他說:「將軍,不好了,有人鬧起來了,那話……說得實在難聽,您有個心理准備。」

「別婆婆媽媽的了,帶本將軍去看看。」不用猜,季琛也知道,無非是說他貪圖虛榮,用忠心耿耿的下屬的項上人頭去換取功勞,或是愚忠,一味想著自己的「大義」,置軍營中兄弟的性命於不顧。

軍營不比朝堂,季琛在軍營中,有著絕對的權威。若不是這一次,折損進去的是威望僅次於季琛的洪勝濤和梅縛之,只怕這風浪還興不起來。

季琛眸光一冷,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誰在挑撥離間!

「不是我說,這次,將軍的行為,實在讓人心寒。洪將軍與梅軍師對他忠心耿耿,就落得這么個下場,日後,誰還敢在為將軍賣命?」說話的,是個平時沒什么存在感的低級將領。

季琛的目光特意在他臉上多停留了一會兒,此人樣貌平平,能力也不算出眾,屬於丟在人群中就容易被遺忘的那種。只是因運氣不錯,立了幾次功,這才得到了拔擢。

「皇上已經開始忌憚將軍了,偏偏將軍還一門心為皇上著想,難道,非要等到圖窮匕見的那一刻,將軍才能夠明白過來嗎?怕只怕,我們到時候都要為將軍的忠心殉葬了……」他身旁一人站起來附和道。

被他們這么一說,周圍的人情緒都有些低迷,不知是覺得他們說得有理,心中對季琛產生了質疑與不滿,還是在憂心自己未來的命運。

啪!一聲脆響打在桌上,一名五大三粗的將領排眾而出,對著方才說話兩人怒目而視:「既是怕死,不信任將軍,你們跟著將軍做什么!有你們這些老-鼠-屎在軍中,也難怪好好的一個軍營被搞得烏煙瘴氣!」

「將軍怎么了?將軍沒錯!是洪將軍與梅軍師兩個人不顧將軍的勸阻擅自行動,這才害得自己送了命,還連累了將軍!難道他們為了將軍好,就可以替將軍做主嗎!若是人人都像他們一眼,打著為將軍好的旗號自作主張,成何體統!」

「你,還有你,你們是不是都准備打著為將軍好的名義,做將軍的主?我告訴你,那不叫忠心,那叫以下犯上!既然忠於將軍,就該惟將軍之命是從!否則,咱們軍營里,豈不是人人都成將軍了!還像話嗎!」

「我的命都是將軍給的!這一生我就跟著將軍了!將軍讓我做個忠臣,我就做個忠臣,我絕不會違背將軍的意願!」

他的話語,就像一記響亮的耳光,抽打在那些心思動搖不定的人臉上,那些人的心中涌起了深深的愧疚。

如今站在這里的,都是當年跟著季將軍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老兵老將,沒幾個人沒有受過季將軍的恩情。他們跟隨著季將軍的腳步,走出了最黑暗的那一段時間,這么如今,被人挑唆幾句,就開始懷疑起季將軍來了呢!

季將軍的是非功過,不是他們有資格質疑的,從始至終,他們選擇的,就是追隨季將軍,而不是依仗過往的情分和功勞對季將軍指手畫腳。「為季將軍好而逼迫季將軍去做什么」這種想法本身才是最危險的,一時之間,將領們看向那兩個人的目光開始不善起來。

季琛面色稍緩,不再隱藏行蹤,大步走了出去。

眾將士不曾料到他會在此,略有些心虛:「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