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1 / 2)

11處特工皇妃 瀟湘冬兒 1809 字 2023-04-29

五天五夜不眠不休,他真的是累壞了,直到此刻卸下滿心的擔憂和防備,才能這樣睡一覺吧。

突然間,所有的怨氣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是非曲直,又怎是一句話就能道分明的?九幽台上的潺潺鮮血,寂寂宮廷里的步步驚心,都是她陪著他一同走過,不是不知道那是何等的仇,不是不知道那是如何的恨,「活下去,殺光他們!」誓言至今仍舊在耳邊回盪。多少的譏笑謾罵,多少的冷箭白眼,多少的恥辱憤恨,都像是屠刀的種子,一早就深深地種在他們的心間。推翻盛金宮的巍巍宮門,敲碎真煌城的落落城牆,又是何等的誘惑和力量?可是,他終究因為她的一句話,揮兵回轉,這其中的情誼,她又如何不知?

連日的信念,在今日化作了掙扎的情緒,有怨、有憾、有喜、有悲、有心結卻也有感動,她一直反復被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左右著,直到剛才,他輕輕叮嚀一聲,然後轉身離去,她才陡然體會到自己內心的真實。

夕陽、戰馬、軍刀、戰士的吶喊、平民的慘叫,戰爭吞噬了一切,包括人的信念和良心,可是,終究吞噬不掉他們之間的感情。

她沒有得到自己效忠的人的信任,她孤注一擲地死守城池,無數的戰士為此而丟掉性命,江山血滿,白骨飄零,作為將領,她該有怨有恨,有濃濃的怨憤和不甘。但是,作為一個女人,她得到了一份重逾山巔的情誼,江山與美人,王圖霸業與兩心相照,他在瞬間給予了她肯定的答案,她還有什么資格去不甘和怨憤?

醒來的時候,楚喬就睡在他身邊,額頭光潔,她小小的身體縮成一團,還緊緊地抓著他的手。外面仍舊是黑著的,燕洵穿著一件寬松的袍子站在窗前,外面暮雪千山,仍舊是燕北的天空和土地,連風都是冷冽的。這里依然是貧瘠和寒冷的,似乎一直是這樣,就算當初父親廣施仁政,這里的生活依舊是貧窮和艱難的。可是為什么,曾經自己想到燕北的時候,總是會固執地以為,這里鳥語花香、富饒美麗?

也許吧,也許真的如羽姑娘所說,他已經變了,心變得大了,眼睛看得遠了,想要擁有的東西也就多了。除卻報仇雪恨,還有一些根深蒂固的東西在他心里扎了根。他一直覺得這樣沒什么不對,多年的經歷讓他明白了權力和力量的重要性,沒有這些,一切都將是沒有翅膀的鳥,是飛不起來的。

可是現在,他卻突然有些後怕。

他險些害死她,一想到這里,他就汗毛直豎。

他望著黑漆漆的窗外,似乎又看到了赤水以東的那片廣袤的土地,他還能想起兵指雁鳴關的那天早上,他是如何躊躇滿志,如何熱血沸騰,可惜了。不過,大夏仍舊擺在那里,而他若是晚回來一天,阿楚又會如何呢?他深深地吸了口氣,還好……

手指有些冷,床榻是空的,楚喬睜開眼睛,一眼看到燕洵站在窗前的背影,黑暗中,這背影顯得有些沉重。

「燕洵?」她輕聲叫道,聲音里還帶著困乏。

男人回過頭來,說道:「你醒了?」

「嗯,你想什么呢?」

燕洵走過來,輕輕地擁住她的身體,淡淡道:「沒想什么。」

楚喬的臉貼在他的胸口,隔著薄薄的衣衫聽著他穩健有力的心跳聲,似乎直到這一刻才肯定,他真的回來了。

「燕洵,你後悔了嗎?」

燕洵眼神堅定,手臂微微用力,「沒有。」

「那你以後會後悔嗎?」

燕洵沉默了,楚喬的心漸漸有些冷,肌肉都緊綳著,過了許久,方聽他輕聲說:「我後悔回來晚了。」

鼻尖突然有些酸,楚喬將頭埋進去,然後閉上眼睛,緊緊地抿起嘴角。

還奢望什么呢?做人不可太自我,即便是朝夕相伴,他心中的苦,她又能分擔幾分?那種滿門慘死的悲傷,多年積淀下的仇恨,她又能了解幾分?只要他還記著她,還念著她,還顧及著她,就夠了。

「燕洵,以後有事不可以再瞞著我了。」

「嗯,」燕洵點頭,「好的。」

楚喬再一次陷入夢里,夢是溫暖甜蜜的,有人牽著她的手,那般堅定,仿佛一生都不會放開。她迷迷糊糊地想,這樣的夢她好像做過,在哪兒呢?對了,是在卞唐,那是個溫暖美麗的地方,繁花似錦,她卻覺得那里沒有燕北暖和,站在這片土地上,她的心是潮濕溫暖的,縱然此刻外面關山如鐵,莽原暮雪。冬雪初霽,淡薄如雲霧的陽光從樹影中稀疏地落下來,暖暖的一片。燕洵歸來後,似乎連天氣都跟著晴朗了起來,天藍且高,日頭艷艷的,雪地蒼茫,瑩瑩反射著明朗的光,炫得人刺目。

連日的幾場大戰,不但讓燕北滿目瘡痍,也讓楚喬心力交瘁,放松下來之後,頓時生了場大病,風寒、高燒,夜里不斷地咳,葯一碗碗地吃下去,也不見好,大夫走馬燈一樣地換。房門雖然總是關著,但是她還是經常能聽到燕洵對著大夫們發脾氣的聲音,然而每次看到她,他都是無事發生一樣平靜,偶爾安慰她,「沒事的,小風寒而已,歇歇就好了。」

她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病過了,記憶中還是小時候的事,燕洵生病了,她沒有葯,就跑去偷,被人發現之後狠狠地打,可是千辛萬苦偷回來的葯,也沒能讓燕洵好起來,反而為了救她,再次受寒,夜里發起燒來,直說胡話。不能用冷水直接刺激,她就跑出去蹲在雪地里,冷透了之後回來抱著他,這樣折騰了一個晚上,第二天燕洵醒來之後,她卻一病不起了。從那以後,她就一直怕冷,縱然烤著火,四肢也總是寒著。然而這么多年,生活的窘迫,行路的艱難,一場場變故和殺戮不間斷地襲來,於是,就算是病著痛著,也總是能靠著意志力忍耐過去,如今一朝倒下,卻是纏綿病榻了。

現在回想起那些小心翼翼、吃苦受罪的日子,似乎都已經那么遙遠了。當時是那樣痛恨,暗暗發誓,總有一天要擺脫這樣的窘境,讓所有欺負過自己的人都嘗到代價。可是現在卻時常會懷念,懷念那種天地蕭索,只余兩人的安靜,懷念那些無枝可依,只能靠背取暖的日子。

羽姑娘來的時候,正是下午,午後的光從窗欞一圈一圈地灑進來,在地上畫出斑駁的影子。羽姑娘仍舊是那個樣子,淡眉素目,眼若秋水,脖頸修長,下巴尖細,臉頰帶著幾絲蒼白,著一身白色的長裘。她悄無聲息地走進來,就在門扉那里站著,也不出聲,只是靜靜地等著她發現。

突然看到她,楚喬微微一驚,扶著床柱坐起身來,聲音有些沙啞地說:「羽姑娘,什么時候來的?怎么不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