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1 / 2)

胃不可擋 寒烈 2443 字 2023-04-30

衛儻會意,「那我們就不打擾你了。」

兩人自實驗室出來, 彼此對視, 衛儻看見惟希眼底的疲憊, 牽起她的手, 「我送你回家, 你好好休息, 有什么事, 睡醒再說。」

惟希點點頭, 她實在太累, 熬過漫漫長夜,卻仿佛看不見一絲光明。那種濃重到絕望的無力感滲入四肢百骸,教她從無一刻似現在,這樣痛恨這社會加諸在女性身上的惡意。

黃文娟如此年輕,伊還有大好的時光,可以在伊所熟悉的領域大有作為,卻僅僅因為她的性別,必須依靠嫁人生子才能獲得她父親的認同。哪怕在她生命最危急的一刻,在她最需要支持的生死關頭,她的父親也只在乎她是否還能繼續生孩子。他不關心她即使僥幸活下來,也將要面對失去子.宮而造成的血清雌.激.素驟降而帶來的性.功能減退、更年期提前、精神抑郁等各種伴隨終生的症狀。

而她明明就在那里,就站在產房外頭,偏偏對發生在眼前的一切都無能為力。

「我以為我能幫她,」惟希低聲自嘲地一笑,「可是,原來我誰都幫不了……」

頂著坐在底樓門口曬太陽的白發阿婆審視的目光,衛儻送惟希上樓。

惟希開門,直直走進卧室,和衣倒在床.上,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像只受傷的小獸。

衛儻明白她的感受,這種因無力而造成的自責,會折磨一個人很久很久。他脫掉皮鞋,踏入屬於惟希的世界,緩步走到她床邊,蹲下.身,伸手替她脫下腳上的軟底便鞋,整齊地放在一邊。拉過被子,小心翼翼地為她蓋上,留意到她濃長睫毛下眼瞼一片青色,轉而起身輕手輕腳拉攏素色窗簾,隨後走出卧室,替惟希關上卧室的門。

惟希醒來時,室內光線暗淡,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惟希覺得自己仿佛睡過了漫長的一生,整個人恍如隔世,不知今夕何夕。

惟希起身,伸個懶腰,瞥見整齊擺放在床邊的便鞋,又看一眼從身上滑落的被子,嘴角漾起一點點笑。整個世界都黑暗了的時候,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細節,卻好像照亮了生活。

惟希脫下身上外套,從衣櫥里找出柔軟的薄毛衣穿上,拉開卧室門走進客廳。廚房方向隱隱傳來聲響,惟希躡足走近廚房,悄悄向里張望,只見衛儻脫去風衣,穿著襯衫,套著她的小花圍裙,正在炒菜。

轉身之間看到惟希,他笑一笑,「醒了?正好洗把臉吃飯。」

「哦。」惟希向衛生間走去。

「對了,擅自用了你的新牙刷,希望你不介意。」衛儻對剛睡醒,反應還有些許遲鈍的惟希揚聲說。

「噢。」惟希走進衛生間,才恍然醒悟。

洗面池上方置物架上,擱著一只一次性塑料杯,里頭倒放一支嶄新牙刷,看起來衛儻趁她睡覺的工夫,自行洗漱過。

惟希呆愣片刻,才猛然醒悟鏡子中一頭短發如同炸毛蒲公英,整個人蓬頭垢面的影像屬於自己,一張臉迅速漲紅。連忙掩飾地取過自己的牙刷牙杯,擠出好長一條牙膏,埋頭刷牙。

等惟希打理完個人衛生,從浴室里出來,客廳的飯桌上已經擺好三菜一湯,兩碗米飯。取掉花圍裙的衛儻正拿著兩雙筷子從廚房出來。

「緩歸園出產的大米,吃起來如何?」衛儻將筷子擺放好,替惟希拉開餐椅,等她坐定,這才坐在她對面,笑問。

「軟,香,糯。」惟希實事求是。

衛儻點點頭,「這是新試種的品種,假使反響不錯,我打算明年全面種植。」

惟希捧起飯碗,看著飯桌上他自廚房就地取材,做的滑蛋蝦仁、大蒜炒臘肉、清炒菜心和綠豆芽魚片湯,深深覺得自己的廚藝受到了碾壓。

在衛儻好胃口的帶動下,惟希這頓飯竟也吃了不少。

飯後衛儻攬下洗碗工作,惟希只好在一邊打下手,接過他洗干凈的碗,一一擦干放回碗架上。

「我有點公務要回公司處理,你一個人沒問題?」衛儻問在他身後咫尺之遙的惟希。

「我沒事了。」惟希向他保證。

每當她要對這個殘忍世界絕望的時候,總會有人給她溫暖,給她光明,給她足夠的勇氣,去繼續面對那些冷酷的真相。

衛儻洗干凈最後一個盤子,交給惟希,在她半垂著頭擦拭上頭的水跡時,伸長雙臂撐在她身體兩側的流理台邊緣,將她圍在自己臂彎內,「真的?」

他身上的熱力透過淺灰色襯衫散發出來,熾烈得仿佛能灼傷她的皮膚。惟希能聞見他身上她常用的薄荷香皂的味道、一點在廚房里而沾染上的油煙味,還有他自身那種干凈的氣息。

在惟希將要脫口而出「不要走」之前,他垂首吻一吻她頭頂的發旋,「下月八日,不要約出去。」

說完有點遺憾地揉一揉惟希雙頰,「確實還可以再胖一點。」

然後走出廚房,取過搭在客廳沙發上的風衣,告別離去。

留惟希站在流理台前捧著臉,一顆心撲通撲通亂跳。

秋夜的浦江,日與夜似兩個不同的季節。夜風涼冷,自半敞的車窗吹入,驅散衛儻身上的燥熱。

他與惟希並非傳統情侶,時刻緊貼對方。他們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社交圈,即使確立情侶關系,他們仍保持一種十分獨立的狀態,可就在剛才的那一瞬間,衛儻發現他想留在惟希身邊,緊緊擁抱那個努力不讓自己對世界失去希望的悲傷的徐惟希。

她肩上承載了太多別人故事里的傷慟,他不知道她在多少個無人的夜晚,獨自蜷著身體,竭盡全力地對抗那些無可訴說的悲傷。

他想就那么抱著她,親吻她,告訴她就算全世界都背棄了她的信任,至少還有他在。

衛儻苦笑,這大概就是愛了罷?來得如此突然又如此猛烈,教他猝不及防又心甘情願。

他踩一腳油門,汽車在夜幕中加速,他有多少事要做,就有多少渴望調頭返回她身邊的沖動。

衛儻驅車前往雷霆保全位於自貿區的辦公樓,所有負責此次世界名表會展安保工作的人員已經悉數在辦公室集合。

大家對老板衛儻罕見地推遲白天日程,將會議延期至晚上召開,心照不宣地一致保持沉默。但早有消息從公司代駕員處傳來,老板直接指派一名女保鏢到醫院貼身照顧一位產婦,清早又從醫院送一位年輕女郎回家,代駕則將該女郎的車開回所居住的小區。

老板這事做得並不隱秘,結合農庄那邊關於老板近期對一位徐小姐的格外體貼關照,不難得出老板戀愛了的結論。

公司上下對此樂見其成。

畢竟如同機器般嚴謹准時、不苟言笑的衛儻,和眼中帶有一絲微笑、親和力爆棚的衛儻,大家更喜歡後者。

衛儻對在座諸人之間飛來拋去的眼神視而不見,只打開電腦,調出名表會展租用的場地建築平面圖,開始討論安保設計方案。

與此同時,婦嬰醫院重症監護病房中,手術麻醉葯效退去,一陣強烈過一陣的疼痛使得黃文娟終於從昏睡中慢慢醒來。

她艱難地睜開眼睛,轉頭觀察自己的所在。

明亮而不刺眼的燈光,各種滴滴作響的儀器,都提醒著她,她躺在病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