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七章 十二高位(1 / 2)

劍來 烽火戲諸侯 6767 字 2021-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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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獨自一人,率先走出那座以金色劍氣造就的雷池禁地。

小陌說道:「並無紕漏。」

崔東山點頭笑道:「先生需要閉關片刻,我們等著就是了。」

白衣少年雙手抱住後腦勺,黃帽青鞋的小陌懷捧綠竹杖。

崔東山以心聲說道:「除了最緊要的某件事,先生還會稍稍煉化那把『井中月』,看看能否具象化出一座座……天地迷宮,可能是外邊的仙都山,可能是已經不存在的避暑行宮,也可能是家鄉墜地前的驪珠洞天,先生對『迷宮』了解得越細微,就越趨近於『真相』,所以此事若是成了,先生就等於讓這把本命飛劍在數量之外,掌握了第二種『演化』神通,配合自成小天地的籠中雀,可以更加萬無一失。」

小陌有些疑惑,問道:「敢問崔宗主,公子為何不是以井中月配合籠中雀?」

崔東山啞然失笑,「萬事開頭難,從零到一,與從一到十,永遠是前者更難想到、做到。何況我說了,先生追求,是『真相』,並非假象,故而每一把『井中月』演化而出的人、物、事,近乎真實,已經很難很難了。」

小陌一點就明,點頭道:「如此說來,確實無異於登天之難。」

陳平安的靈感,源於中土文廟議事,李寶瓶的那場手勢比劃,「道生一,一生二,三生萬物」。以及後來與托月山元凶問劍,後者一手打造出來的那條密率長廊。陳平安再在落魄山竹樓後邊的無水池塘旁,想起那句佛家語的「猶如蓮花不著水,亦如日月不住空」,最後陳平安又記起了在劍氣長城那座牢獄里的自建「行亭」。

所以才會在大泉王朝的望杏花館那邊,讓小陌幫忙護道,陳平安就有了兩次嘗試,一次是憑借心湖書樓的眾多「拓片」,「摹拓」托月山地界的千里山河,一花一草,一山一屋,皆纖毫畢現,只是試圖「花開」時功虧一簣,當時得到屋外小陌的提醒後,陳平安就不再貪大求全,僅是大道顯化出一顆紫金蓮子的生長,只是在花開未開之時,依舊主動放棄了。

小陌眼睛一亮,欲言又止。

崔東山好像猜出了對方心中所想,點頭道:「你想到了,我也想到了,那么先生就一定更早想到了。只是此舉太過耗錢,而且都不是那三種神仙錢,而是極其稀缺的金精銅錢,況且先生又跌境了,迫在眉睫之事,到底還是養傷和恢復境界,所以多半是被先生故意暫時擱置了。」

「屋四垂為宇,舟輿所極覆也曰宙。」

崔東山仰頭看天,一腳跺地,再收起手,抖了抖袖子,喃喃道:「上下四方曰宇,往古來今曰宙。」

一把井中月,飛劍數量的多寡,與境界的高低直接掛鉤,例如陳平安跟陸沉借取十四境道法之時,與托月山大祖首徒那場問劍,曾經一鼓作氣演化衍生出將近五十萬把飛劍,事實上,這還是陳平安有意無意「藏拙了」,若是不惜精神氣的折損,放開手腳傾力施展當時那把品秩近乎巔峰、品相近乎圓滿的「井邊月」甚至是「天上月」,飛劍數量,估計可以達到驚世駭俗的八十萬把。

而籠中雀,陳平安確實如崔東山所料,早就琢磨出了第二種本命神通的某個可能性,與光陰長河有關。

這也是陳平安為何近期游歷,會學那楊老頭抽起了旱煙,哪怕再不適應,還是硬著頭皮吞雲吐霧。

楊老頭每次在葯鋪後院與人議事,都會抽旱煙,憑此遮蔽天機,大道根祇所在,就是混淆攪亂一條光陰長河,除非是三教祖師,否則任你是一位精通十四境大修士,比如觀道觀的老觀主,都休想試圖憑借沿著一條光陰長河逆流而上,找出任何線索。

只是那些旱煙的雲霧,卻是唯有神靈才能掌控的人間香火,或者退一步說,類似書畫的次一等真跡,就是金精銅錢了。

所以陳平安在風鳶渡船,就跟長命悄悄要了幾袋子金精銅錢,當然會記賬。

在崔東山看來,一旦井中月可以演化天地、幾近「真相」。

再配合那把籠中雀,能夠掌控一條小天地內光陰長河的流轉。

外人置身其中,下場可想而知。

小陌突然愧疚道:「早知道是這樣,我就答應靈椿道友了。」

崔東山轉頭,笑問道:「怎么說?」

原來是道號靈椿的上宗掌律長命,之前在風鳶渡船上邊,她想要為新收的嫡傳弟子納蘭玉牒,就跟小陌購買幾種已經失傳的上乘劍術,價格隨便小陌定,她可以用一袋袋的金精銅錢來換。

小陌覺得自己都是上宗的記名供奉了,哪里好意思收錢,為納蘭玉牒傳授劍術一事,就是一句話的小事,如何婉拒都不成,小陌只得撂下一句狠話,若要給錢,就不給劍譜了。

結果掌律長命還真就不要劍術了。

反正花錢購買劍術一事,她本就是廣撒網。

崔東山打趣道:「小陌啊小陌,你也就是太實誠太耿直了,這種事情豈可死板,與長命姐姐隨便討要個一袋半袋的金精銅錢,劍術也送了,人情也有了,兩全其美。」

小陌虛心受教,點頭道:「我還是未能真正入鄉隨俗。」

崔東山說道:「我有個建議,次山謫仙峰的山腳那邊,不是有條青衣河有個落寶灘嘛,回頭我送給你當修道之地,搭個茅屋什么的,你就在那邊定時傳道,」

小陌有些為難,「小陌只能說是境界尚可,可這論道一事,何等大事,委實是道行淺薄,為人授業,估計只會貽笑大方。又有公子和崔宗主珠玉在前,小陌哪敢為人師。」

在遠古時代,不論「道人」是何種出身,「傳道」二字,分量之重,無法想象。

修道,證道,得道,傳道。

四者缺一不可,才算一位真正的「道人」。

所以先前在桃源別業那邊,自家公子與那個名叫蘆鷹的元嬰修士,無償贈予十二字。

靜思敬事警世,休道修到修道。

簡直就是說到了小陌的心坎里去。

修道之人需要靜心思慮,敬重天地萬事萬物,同時還要對這個世界懷有警惕,所以不要輕易說自己已經修出了一個大道。

還差得遠呢。

崔東山抬起雙手,分別握拳,最後掌心相對,輕輕一拍掌,笑道:「那先生有沒有跟你說過,為人既不可妄自尊大,目中無人,看輕他人,也不可妄自菲薄,心中無我,看輕自己。只有不走極端,才算君子,才算正人。」

小陌點頭道:「有理。」

其實崔東山還有件事沒有多說。

此地舊主是田婉,那么她的師兄鄒子,就一定走過這座洞天遺跡,一旦先生可以隨意行走在光陰長河當中,未來就可以找機會與鄒子問劍一場。

雖說不一定能做成,但已經不是什么絕無可能之事。

千山萬水,都擋不住、敵不過先生腳上的那雙草鞋。

小陌說道:「離開這里後,等風鳶渡船返回仙都山,我就去找靈椿道友,討要幾袋子金精銅錢。」

崔東山點頭道:「如今想要購置金身碎片一事,不太容易,寶瓶洲那邊,就不用想了,大驪朝廷不會有任何遺漏的。就算有人賣,也會是天價。桐葉洲這邊,再加上那個扶搖洲,興許還算有點機會,那些山水神靈金身破碎後,當年未必全部被蠻荒軍帳搜刮殆盡,不過也只能算是些小漏可撿,經過這些年的休養生息,山上山下都已經緩過來了,一個個鬼精鬼精的。」

一襲青衫走出雷池禁制。

崔東山心情復雜,以自欺來欺天,可不是什么掩耳盜鈴。

有人天高聽下。

先生偏要與之分庭伉禮。

一行人來到山腳,崔東山介紹道:「此山名為赤松山,能夠得手,算是意外之喜了,其實一開始我和周首席,拼了老命攔阻田婉離開寶瓶洲,是奔著那座大名鼎鼎的蟬蛻洞天去的。」

這座在歷史上籍籍無名的洞天遺址,不在三十六小洞天之列,如今被崔東山命名為長春-洞天。

田婉,茱萸峰,正陽山,水龍峰那位管著諜報的天才兄……

陳平安和崔東山對視一眼。

崔東山使勁點頭,此事可行。

陳平安搖搖頭,這種臨時起意,不適宜不妥當的。

崔東山眼神示意,先生你總得問問看小陌的意思吧,不然就是一種另類的一言堂,不像先生了。

陳平安還是搖頭。

小陌面對落魄山和仙都山成員,都會自己設置屏障,不去查探心弦,就更不談自家公子和崔宗主了,所以只是依稀察覺到此事與自己有關,試探性說道:「公子在小陌這邊,若是還有什么為難事,可就是小陌的失職了。」

崔東山笑道:「與先生無關,是我想要給小陌加個擔子,能不能將落魄山諜報一事管起來,可惜先生拒絕了。」

小陌思量一番,說道:「我可以先打下手,一旁輔助,如果事實證明小陌還算得心應手,當然願意為公子稍稍分憂幾分。」

陳平安打趣道:「小陌,你一個飛升境巔峰劍修,每天去跟諜報邸報打交道,就不覺得跌份嗎?」

小陌搖頭道:「就當是不花錢就能翻閱書籍了,如此看書是天下第一趣事。」

崔東山使勁點頭,「有理有理,就像不用花錢喝的酒,就是天底下第一等好酒。」

陳平安一巴掌拍在崔東山腦袋上,「我是自己開鋪子釀酒的,喝酒花什么錢。」

崔東山繼續介紹道:「這座小洞天,山河地界不大,不過方圓百里,但是天地靈氣的充沛程度,不會輸給桐葉宗的梧桐小洞天太多,總量至多差了兩三成,這還是我沒有往里邊砸入神仙錢的緣故。」

崔東山抖了抖雪白袖子,得意洋洋,「哈,誰讓我認了個異父異母失散多年的親妹妹。」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人間俗子看天,碧空如鏡,修道之人在山上俯瞰大地山河,其實也是一把鏡子,只是相對坑窪而已。」

一著不慎,修士就像在山上看見深淵。再起種種人我見。

崔東山點點頭,知道先生是在提醒自己,不要玩弄人心。

山腳有條流水潺潺的溪澗,溪水泛紅色,宛如仙家精心煉制的丹砂,流水重量遠超尋常。

在家鄉驪珠洞天,阮邛當年之所以在河畔打造鐵匠鋪子和鑄造劍爐,就是相中了龍須河水的那份陰沉,適宜鑄劍。

陳平安蹲在溪旁,掬水在手,有美玉光澤。

崔東山蹲在一旁,解釋道:「溪澗之所以有此異象,是山上那些動輒大幾千年歲數的古松,與一眾仙家花卉自然枯榮,年復一年滋養流水,將那個『赤』字不斷夯實了,天然就是一種絕佳的符籙材質,回頭咱們可以憑此跟於老兒或是龍虎山做筆買賣,按照我的估算,一年定量取水三千斤,就不會影響洞天的大道根基。」

不過至少在甲子之內,崔東山不打算靠這座洞天掙一顆錢,有大用處。

赤松山中,芝參茯苓在內的奇花異草,都已經被崔東山一一標注出來,記錄在冊。

登山途中,陳平安隨口問道:「有賬簿嗎?」

崔東山說道:「我這邊是有的,種夫子那邊暫時還沒有。這些奇花異草,山中多不勝數,百年『周歲』是一小坎,有兩百一十六棵,此後三百年是一中坎,過三百歲者,有七十,千年是一大坎,類似修士的生死大劫,熬過此劫的,又有十六。此外山中獨有的赤松,總計三百六十棵,相對花草更為歲月悠久,千歲樹齡之上而不死者,有一百九十五棵,三千年之上,也有十九棵,總體而言,數目極為可觀了。」

陳平安點頭道:「名副其實的金山銀山。」

此外山巔那邊,還有一座雲海茫茫的絳闕仙府。

陳平安來到一棵倒塌在地的枯敗古松旁,年輪細密至極,大致掃了一眼,竟有約莫四千多年的樹齡了,陳平安掰下一大塊金黃色松脂,入手極沉,無論是用來入葯,還是煉墨制香,都極佳,陳平安環顧四周,此山真是遍地神仙錢,只要登山,就可以隨便撿取。

沒來由想起了自己在北俱蘆洲的那場探幽訪勝,顯然就要辛苦多了。

所以說落魄山的下宗,崔東山一手打造起來的仙都山,其實並不缺錢,缺人也只是暫時的。

難怪崔東山這個下宗宗主,可以當得如此硬氣,當然挖起上宗的牆腳更是不遺余力。

陳平安沒有將松脂收入袖中,而是隨便放在那棵腐朽枯敗的松樹枝干上。

小陌發現一旁的崔宗主,好像翹首以盼,眼中充滿了期待,等到見著了自家公子放回松脂,便有些失落神色。

陳平安拍了拍手,繼續登山,隨口問道:「那個蟬蛻洞天,消失已久,卻始終沒有被除名,如今還是三十六小洞天之一,這里邊,有說頭?」

崔東山點頭道:「那座蟬蛻洞天,是古蜀地界最重要的遺址,沒有之一,因為傳聞曾經有數位上古劍仙,在此蟬脫飛升,白日仙去,仙心脫化,遺留皮囊若蟬蛻。後世類似大瀆、江河龍宮之流的遺址,根本沒法比。因為每一具劍仙遺蛻,道韻殘余,興許就會承載著一種甚至是數種遠古劍道。」

陳平安好奇問道:「蟬蛻洞天,當年是怎么從寶瓶洲消失的?」

崔東山笑道:「本是鄭居中那個師父的證道之地,這家伙劍術高,脾氣犟,當年屬於跨洲游歷寶瓶洲的外鄉人,可這份最大的機緣,還是被他得著了,正是在這座小洞天里邊,給他躋身了飛升境,後來不知怎么的,這家伙惹了眾怒,被十數位本土和別洲劍仙圍毆一場,雙方大打出手,打了個山崩地裂,死傷慘重,八個上五境劍修,六個元嬰劍修,總計十四人,一個都沒跑,全被那家伙做掉了。因為是劍修之爭,雙方遞劍前就訂立了生死狀,戰場又在蟬蛻洞天之內,故而不曾傷及山下無辜,中土文廟也就沒怎么管。」

小陌稱贊不已,難怪能夠成為後來的斬龍之人。

哪怕不談劍術高低,只說脾氣,就很對胃口。

陳平安說道:「寶瓶洲的劍道氣運,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衰弱的?」

崔東山點頭道:「戰死劍仙當中,大半是寶瓶洲本土劍修,就像個豪門世族,仿佛一夜之間被抄了家,形勢自然就急轉直下了,就此家道中落,足足三千年,還是一蹶不振,加上後來田婉和白裳暗中聯手,從中作梗,所以直到先生你們崛起,才算恢復了幾分元氣。」

「那場問劍的後遺症極大,對於寶瓶洲來說,不單單是那些劍仙悉數隕落在蟬蛻洞天之內,連累許多劍道仙家,就此斷掉師承香火,所有劍修身負的劍道氣運,都被封禁在了蟬蛻洞天之內,還有個更麻煩的事情,就像整個寶瓶洲的一洲劍道,等於完完全全被一個外鄉劍修鎮壓了。」

崔東山最後嬉皮笑臉道:「畢竟是鄭居中的傳道人,還是很有點斤兩的。」

陳平安問道:「為何赤松山中,至今都沒有出現一頭開竅再煉形的山中精魅?」

崔東山嘆了口氣,「此地舊主人,定然是位神通廣大的上古仙人,大概是個名副其實的幽居山人,清心寡欲,天生不喜熱鬧,故而用上了一種真正意義上的『封山』之法,哪怕再過個幾千年,山中草木花卉依舊不會開竅的。哪怕他離開此地,當初還是沒有解開這道山水禁制。」

陳平安忍不住感嘆道:「奇人異事。」

按照當時田婉的說法,蟬蛻洞天不在她身上。

她沒有說謊,准確說來,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

是用上了比大驪太後南簪更高明的封山禁制,而且定然是田婉那個師兄鄒子的手筆,當初崔東山「搜山」巡檢一番,只是尋找田婉神魂中的山門,就差點讓崔東山著了道,陰溝里翻大船。

如今田婉身上只有一把「開山」的鑰匙,她推測是被師兄帶去了驪珠洞天。可不管崔東山事後如何算卦推衍,都沒能找到線索。

臨近山頂,崔東山小聲建議道:「先生,你在去往青冥天下之前,都可以在此潛心修道。」

先生可以在此道山中,安心研習劍術,修行大道,將畢生所學和駁雜術法熔鑄一爐,最終道成飛升。

同時這就意味著先生可以在下宗駐足久居了。

至於上宗落魄山那邊,反正先生是當慣了甩手掌櫃的,又有老廚子操持事務,你們還有個財大氣粗的周首席,身為飛升境劍修的小陌先生當記名供奉,一位飛升境的化外天魔當雜役弟子了……還好意思跟我搶先生?

陳平安婉拒此事,反而建議道:「我就算了,不如讓柴蕪和白玄、孫春王三個孩子,來這邊修行。」

如今的柴蕪,得到小陌贈送的那把「薪火」,她已經成功將其中煉為本命物,勉強能算是一位劍修。

陳平安先前還有些擔心,之前南游途中,在靈璧山的野雲渡那邊,飛劍傳信一封寄到了仙都山,除了給崔東山送去一幅親眼目睹、親手繪制的沿途山河形勢圖,信上也專門詢問了柴蕪的煉劍事宜,得到那邊的回信,小姑娘煉劍一事,十分順遂。

在一般山上門派,哪怕是大宗門內,如何對待那一小撮修道資質當得起「驚艷」二字的祖師堂嫡傳,其實一直是個不小的難題。

要么容易養出一身的驕縱習氣,不然就是行事過於古板,只知修行,半點不通人情世故。

比如白龍洞的馬麟士,作為洞主許清渚的嫡傳弟子,輩分高,天資好,又是山上道侶的仙裔,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直到現在為止,落魄山在這件事上,可謂「別開生面」,與山上的一般世情,大不一樣,簡直是門風清奇。

有此門風,卻不是陳平安一人就能做成的,他至多是先後與阮邛和火龍真人有樣學樣,幾乎照搬了龍泉劍宗和趴地峰的一些不成文門規。

落魄山的第三代子弟中,柴蕪。孫春王,白玄。

這三個孩子,無疑是修道資質最好的,陳平安和落魄山,自然不會刻意追求所謂的一碗水端平。

崔東山笑道:「海量小姑娘和死魚眼小姑娘,資質實在太好,我肯定都會帶在身邊,為她們悉心傳道,不過她們如今都有了明確師傳,我就只能做些錦上添花的事情了,至多是為她們傳下幾門旁門道法,再教點劍術。

「比如那個柴蕪,我爭取做到既不拔苗助長,又不浪費她的修行資質,看能不能幫她……一步登天,直接從柳筋境躋身玉璞境,就目前來看,把握是有一些的,運氣當然也還是要需要一些的,總之先生可以期待幾分。」

陳平安聞言只得取出一壺酒,喝酒壓驚。

只是這種壓驚酒,陳平安倒是不介意多喝幾次。

柳七,周密。

還有青冥天下那個躋身年輕十人候補之列的天才女修。

以及李柳的某次轉世,都是直接從柳筋境躋身的上五境。

哪怕還有些遺漏,可還是當之無愧的屈指可數。說是一座天下的千年一遇,不算誇張。

崔東山正色道:「柴蕪三個,來不來此地修行,其實差別不大,就算要來,也不急於一時。所以我還是堅持先前的說法,希望先生能夠在此獨自修行。」

陳平安笑道:「好讓我在此閉關,占盡這個『一』?」

一座封山小洞天,剛好可以支撐一位修道之人,在此躋身飛升境。

小陌恍然,難怪崔宗主方才眼巴巴等著公子收起那塊不起眼的松脂。

崔東山悻悻然,沒有否認此事。

陳平安想了想,說道:「等我跟劉景龍一起游歷中土神洲,再返回這里,我再給你一個確切答案。如果到時候真要在此閉關,你還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崔東山心領神會,點頭道:「學生會先卸任下宗宗主職務,再跟隨先生一起游歷青冥天下。」

陳平安笑道:「前者無所謂,你和曹晴朗商量著辦,但是後者必須作數,不許失約。」

走到了山頂,雲霧繚繞身側,崔東山打了個響指,瞬間雲霧散盡,視野豁然開朗,朱紅大門緩緩開啟,門內影壁,竟是一座巨大石碑,陳平安跨過門檻後,仰頭望向那些古老文字,大致解釋了此山來歷,只是文字內容晦暗不明,簡單來說,就是字都認得,意思大多

崔東山揉了揉額頭,苦笑不已。

如果說小師妹郭竹酒,可能是裴錢的唯一苦手,而裴錢是很多人的苦手。

那么崔東山這邊,當然就是當年的紅棉襖小姑娘了。

只不過此事,知道的人,不多。

崔東山說道:「先生有事就先忙。」

陳平安卻只是轉過身,繼續坐著,就那么望向門外的細雨,輕聲笑道:「不忙。」

仙都山,旁支山頭謫仙峰的山頂,掃花台。

隋右邊與弟子程朝露傳授過劍術和拳法,她就去山腳的青衣河落寶灘那邊賞景。

於斜回在練劍間隙,走來這邊散心,半路雨歇,就手持合攏的油紙傘,一路當劍耍。

兩個劍仙胚子的師父,都是元嬰境劍修,只不過如今一個當官一個不當官。

於斜回將油紙傘放在崖畔欄桿上,腳尖點地,一屁股坐在欄桿上,看著那個小廚子練拳走樁,瞧著還挺有架勢的。

等到程朝露練完拳,來到於斜回這邊,小廚子猶豫了半天,還是沒好意思開口。

於斜回雙臂環胸,搖晃雙腿,說道:「有屁就放。」

程朝露小聲道:「歇會兒,我雖然也不太喜歡崔嵬,但是……」

不等程朝露說完,於斜回就有點不樂意了,搶過話頭,沒好氣「崔嵬好歹是下宗掌律,這家伙心眼小,你說話注意點。」

自己不喜歡崔嵬,你憑啥?憑你小廚子還是個下五境劍修?

歇會兒,這是白玄給於斜回起的綽號,還有程朝露的小廚子,納蘭玉牒的小算盤,只是總比孫春王的那個「死魚眼」好點,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於斜回他們一個個的也就默認了。

當然還有白玄自封的小小隱官,只是誰都不承認就是了。好像上次遇到那個「小隱官」陳李,白玄當時還吃癟了。

程朝露習慣性揉了揉肥胖臉頰,哈了一聲。

九個遠游他鄉的孩子當中,小胖子是脾氣最好的那個。

不過上次在雲窟福地,程朝露生平第一次與人問拳,就贏得干脆利落,好像對方還是個龍門境修士,雖說是那只大白鵝暗中動了手腳,卻已經讓孩子們刮目相看,他們嘴上不說,可心里邊都是有桿秤的。當時就連崔東山都小有意外,不料還是個焉兒壞的小暴脾氣,一動手就毫不含糊。

畢竟是生在劍氣長城那么個地方,敢打能打,比姓什么,更重要。

太象街和玉笏街的高門子弟,不是劍修還好,如果是劍修,卻在戰場上出劍軟綿,掙不來實打實的戰功,最讓人瞧不起。

程朝露小心翼翼說道:「歇會兒,不管怎么說啊,反正我是瞧出來了,隱官大人對你師父,可沒有半點瞧不起,不對,是很瞧得起!至於為啥,我是不懂的,反正就是有這么個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