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法出聲,被荊棘拖拽著,大半身子都沒入了冰冷的湖水。我追上前,望著那冷墨色、泛著霧氣的湖水,心生恐懼,根本動彈不得。她掙扎著,徒勞地把水面攪起細碎的泡沫,卻忽然癱軟著放棄了動作,任由荊棘把她拖拽著沒入水中。

被湖水徹底沒頂之前,她自顧自地用那雙漆黑的眸子,把信息傳達到了我的腦海,她的聲音在我意識中回響:

「救救我……譚詩苑,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頂著大大的黑眼圈,思緒雜亂,在街上胡亂走著。

昨夜我從噩夢中驚醒,冷汗淋漓從床上猛地坐起來時,在卧室的梳妝鏡里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這是竺可兒,是我現在的臉,也是我夢中見到的那個被荊棘捆綁、浸溺於湖水中的女孩。

她還活著嗎?這是她的意識在向我求救嗎?還是我的潛意識在夢中分裂成另一個人的模樣,借竺可兒的口釋放我內心的迷惘恐懼?

一聲高昂的車喇叭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抬起頭,腳步匆匆穿過馬路,來到我此行的目的地——雯藝舞蹈工作室。

這間舞蹈教室於半年前創辦,公司法人,也是唯一的舞蹈老師,名字叫做劉雯,是上海舞團曾經的舞蹈演員,也是我曾經無話不談的閨蜜。

我和劉雯的友誼從童年一起學舞時便結下了,只是後來我出國留學,她留在國內讀了北京舞蹈學院附中,接著考入上海市芭蕾舞團,職業生涯一片坦途。我承認,選擇接受上海舞團首席的工作邀約,一半是因為張勇想讓我回國定居,同他結婚,一半也是因為我想念這個無話不談的好友。

但是自從我和張勇在一起後,她對我的態度日益冷淡,待得知我倆訂婚後索性單方面跟我斷絕了往來。她單方面的冷漠讓我無比痛苦。那時我正是演出季,工作忙碌,跟張勇都是兩三天才能想起來聯系一次,卻忍不住每天下班路上都用微信給劉雯發大段大段的文字,質問她到底為什么不理我。

我依舊記得那一天,我跟上海市芭蕾舞團簽了合同,辭了巴黎的工作,千里迢迢飛回上海,連家都沒回,徑直打車去了劉雯工作的地方。我原以為她會驚喜地擁抱我,對我訴說最近的冷漠不過是壓力過大,心情不佳。只是,她的確面露驚喜,卻忽然又換上一張冷漠的面龐,對我說她馬上就不在這里工作了——她在一場表演中受了傷,左腿十字韌帶撕裂,膝蓋軟骨擠壓變形,半月板磨損到只剩一半不到。她的舞蹈生涯已經徹底結束了。

「我們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譚詩苑。」劉雯面色冰冷,鼻尖和眼圈卻都紅通通的,眉毛無法控制地顫抖擠壓,嘴角悲傷地下垂,「求求你,不要再來打擾我了。」

當時,我難以置信,悲憤地質問:「劉雯,你以為我是那種趨炎附勢的勢利眼嗎?我們那么多年的友誼,你根本感受不到我的真誠?劉雯,我從來都沒有看不起你,你的才華不亞於我,可是,你為什么這么看不起你自己?!我們的友誼難道是假的嗎?」

我一邊說著,一邊拉住她的手,像是想要拉住一縷即將飄然離去的幽魂。而她,則毫不猶豫地甩開了我,徹底紅了眼眶,惡狠狠地說:

「譚詩苑,你說的沒錯,我們的友誼都是假的,我從來沒想跟你做朋友!我做了你這么多年的跟屁蟲,是因為我喜歡你!我愛你!我是女同性戀,我從來都沒對你擁有過什么所謂友誼,只有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