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可兒並不是他的受害者之一。我幾乎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如果當年我的父親意圖這樣染指我,我母親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雖然我不是她親生的女兒,我卻對她的母性本能篤定不疑。

然而,在竺政國離去的那一刻,我卻忽然開始思考:如果他真的碰了我,碰了竺可兒,而這件事恰巧被陳美珍知道了,陳美珍會像我的母親譚正麗那樣有豁出命去保護自己女兒的決心嗎?

她沒有。

我甚至不需質問,便已經知道了她的懦弱。我也懂得了竺可兒人生悲涼的底色——不懷好意的父親,懦弱無能的母親,家對於她,不是安全的港灣,而是一個充滿風暴的陷阱。她是最弱小的孩子,卻從未獲得保護。她是獵物,是維護父母婚姻的祭品——如果她的父親要對她做什么,她的母親會不會甚至親手把她送上祭壇,來換取丈夫對自己的一絲垂憐?

陳美珍或許不至於如此,但我卻並不敢百分百肯定。想來竺可兒也不敢。

多么可悲,自己的至親,面對骨肉時想到的竟然都只是自己的私利!

我翻身下床,重新反鎖房門,搬來寫字台前的椅子堵住卧室門口。接著,我走到窗前,在月光下注視著鏡子里竺可兒稚嫩的臉,和胳膊上深深淺淺的刀疤,低聲說:「沒關系,我會保護你的。」

半躲半糊弄地等到周一,竺政國終於離開了這間公寓。而我則被迫穿上校服,以竺可兒的身份冒著瓢潑大雨前去上學。

找到屬於竺可兒的班級已經費了我好大工夫。好在他們班每周一重新排座位表,黑板上貼著每個人的名字。我順利地找到了我的座次。

同桌是個戴厚厚眼鏡的矮小男生,見我到來,沒有表情地看了我一眼,又低頭去做自己的練習題了。

我不知道這班里的同學知不知道竺可兒自殺的事情,但同學莫名請假兩周,卻不聞不問,未免顯得有些過於冷漠。

正在我發呆時,一個齊劉海、白白凈凈的女生忽然沖我走來。我注意到她的校服褲管較常人窄上幾分,大約是自己改過,臉上化著點不明顯的淡妝,塗了睫毛膏,腦袋上別了幾個星星形狀的卡子,在一群灰頭土臉、穿著布袋一樣校服的高中生中顯得格外惹眼。

她走過來的一瞬間,我周圍的幾個人都抬起了頭,似乎像准備看什么好戲一樣互相戳弄,笑得不懷好意。

「竺可兒,我以為你死在家里了呢。」這少女抱著胳膊,像個小流氓一樣向上吹了一下自己的劉海,一屁股坐在了我的桌子上,嘲笑似地說,「你還有膽子來上學?是不是太久沒聽到我罵你了,渾身不舒服?」

周圍人響起一片低低的哄笑聲。我向四周看了看,並沒有人敢直視我的眼睛。

我還沒開口,那少女卻搶先斥責周圍哄笑的同學:「你們笑什么笑?我罵竺可兒呢,關你們什么事?再看眼珠子給你們剜掉!」

她的話剛說完,上課鈴就響了。她狠狠瞪了我一眼,留下一句:「你等著,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便回了自己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