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倒在地面,一手捂著膝蓋,另一手捂著臉,再也堅持不住,流著淚,啜泣出聲。

我好恨。

我恨那每一個家庭每一個角落里竟然隱藏著這么多我從未聽聞的罪惡;我恨那些人明明知情卻習以為常;我恨這一層層凶手、被害者與幫凶的迭代;我恨這世界不公,明明同樣是人,卻因為生理結構而區分出高下等級,強迫身處其中的每一個人扮演主人與奴隸的游戲。

我想殺了他們,每一個人。我想打開他們的胸膛,剖出那跳動的心臟,再剖出我的,對比看看是不是他們的心顏色比我的更鮮紅,形狀更好看,才讓他們自以為自己更配得到活下去的機會。

「詩苑?你怎么了?」

劉雯的聲音打斷了我紛雜燃燒的恨念。她不知何時下了樓,出現在工作室,上前抱住我,替我抹去眼角的淚。「到底發生了什么?」她親吻著我的額頭,低聲關懷,「從你回家時,我就覺得你的樣子不太對……」

我握住她的手,俯在她懷里,貪婪地嗅著那摻雜了微微油煙味的體香。她的脖頸柔軟,纖長,我親吻上去,感受到她皮膚下有力的脈搏。我灼熱的頭腦逐漸冷卻,雜亂的思緒逐漸清明,於是緩緩地,我冷靜下來,向她講述起今日的見聞。

聽到最後,劉雯深吸了一口氣。我看到她太陽穴的靜脈微微凸起,像是在壓抑自己感同身受的憤怒。她最終深深呼出那口氣,看向我,表情嚴肅:「所以詩苑,你打算怎么做?」

我還能怎么做?放棄嗎?任由這滔天的仇恨與驚疑爛在我的心底嗎?

我做不到。

我擁抱住劉雯,像是即將永別那樣,緊緊地抱住她,恨不能把她揉進我的心里。我撫摸著她的後背,感受衣服下凸起的一節節脊椎,心里默默地記下她身體的弧度,皮膚的觸感,骨節的形狀。劉雯像是感受到了我的決心,還未等我開口,眼淚便已經落下。她小心翼翼,低聲問:「你已經決定了嗎?詩苑,你真的要去嗎?」

我點點頭,從胸腔里呼出一聲長長的、長長的嘆息。

「我決定了,劉雯。我要去彭城。」